遲了了本想将頭發掖到耳後,奈何發量實在有些多,再加上又是現在這麼個垂着頭的姿勢,滿頭長發在手指松開的一瞬間便又掉了下來。
她隻好用那隻手直接按着,然後用另一隻手朝樓下招呼:“我的紙飛機剛剛飛出去了,你看到了嗎?”
周默:“……”
很好。
“沒看到嗎?”見他不說話,遲了了有些失望地鼓鼓臉頰,“看來是飛到别的地方去了。”說着掃了眼樓下綠化帶茂密的樹冠,歎了口氣。
可失落隻是一瞬間的事,轉眼她又來了精神,興緻勃勃地看向周默:“新鄰居,你是昨天剛搬進來的嗎?”
話題轉得讓人措手不及,周默怔了下,冷冷回答:“嗯。”
表情平淡,語氣也不親善。
但遲了了并不在意,咧開兩排小白牙笑着說:“我叫遲了了,知了的了,你也可以叫我遲三三,你叫什麼名字呀?”
遲……了了?
奇怪的名字,周默心想。
“姓周。”他說。
鄰居而已,他不認為兩人有交換姓名的必要。
“哦——”對于他的疏離,遲了了卻仿佛沒有察覺,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轉,一隻手攏在嘴邊壓低聲音又問,“周鄰居,你這房子,租金多少呀?”
這問題多少有些失了分寸了,周默眉心一緊,身子稍稍往裡撤了撤。
“怎麼了?”他淡淡反問。
隻聽樓上人嘻嘻一笑,耙了耙被風吹亂的頭發:“你房東許願,是我發小。他出國後這房子都是我在幫他照看呢,”說到這又嘀咕起來,“沒想着這麼突然就給租出去了。”
“照看?”周默眸光微沉,“哪種照看?”
房東确實跟他說了,自己兒子比他小幾歲,如今人正在國外,也是因此,這房子才由他來代租。可房東并沒有提到,這房子還有另一人照看。
該不會,有什麼糾紛吧?
“哎呀放心,不是什麼正式的照看啦,”遲了了見他表情不對連忙擺手,“就是口頭上說說而已,隔段時間讓人給他打掃打掃,如果水電有問題也幫他處理一下,這之類的!”
周默這才松了口氣。
緊接着,他又聽對方問:“新鄰居,你是在這附近上班嗎?你是荔安人嗎?”
周默開始有些不耐煩。
他想起自己站在這的最初目的可是為了找到紙飛機的源頭,如今罪魁禍首找到了,自己卻跟人在這閑聊起來,還要接受對方一個又一個查戶口般的提問,心裡立時起了抵觸。
“對。”他随口應了個字,而後不等遲了了再問便飛速掃了眼上方,冷聲提醒,“你這樣探頭在外面,不怕樓上扔煙頭下來?”
這種事情,他相信在任何小區都不會絕迹。
果然,正要開口的笑臉一聽這話頓時一僵,兩秒鐘後反應過來,嗷地一聲就抱着腦袋縮了回去!
周默見狀挑了挑眉:這句話的效果,遠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煩躁的心情瞬間好轉,一直無甚表情的臉上唇角快速勾了一下,随後他也撤身準備回去了。
然而,嘶——
他擡手揉揉脖頸:這姿勢,還真有點費脖子。
……
回到客廳,周默對着那碗面再度陷入沉默。
經過這麼半晌,紙飛機早已“吃飽喝足”,青綠色的紙面上,淡黃的油漬和湯水蔓延了大半個機身,卻又狼狽地梗着脖子,像是在理直氣壯地朝他叫嚣:
這碗雞湯,被我毀了!怎樣!
周默後槽牙緊了一緊。
可事實已經如此,懊惱也沒有用,他一貫不愛在這種小事上浪費情緒,于是沒多糾結便拿起手機重新點了份一模一樣的,然後拎着這份去廚房倒掉。
連同那個嚣張的紙飛機一起!
從廚房再出來,他環顧屋内,無奈地發現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十幾分鐘前還沒接到祝赫消息的時候,此時此刻,他的進度仍然是——
等外賣。
歎了口氣,周默認命地朝那幾個行李箱走去……反正他已經餓過頭了。
可剛打開一個箱子,大門就被敲響了。
周默蹲在箱子前,雙臂搭在膝蓋上,不解地扭頭看過去。
外賣他剛點了還不到五分鐘,就算外賣小哥用飛的,也不可能這麼快吧?
可如果不是外賣小哥,還能是誰?
思索的時間裡,敲門聲再次響起,三短一長,四下一組,有點耐心但又似乎不多,周默隻能帶着疑問起身走過去。
然而,剛打開門他就後悔了。
那個他剛剛擺脫的樓上鄰居,此時正捧着一盤水果,揚着一臉笑站在門外。
“哈喽新鄰居,這是送你的果盤!對不起,今天早上打擾到你睡覺了,我向你鄭重賠禮道歉!”一見開門,遲了了便立即開口,毫不打絆地道明來意。
她說這話時雙腳立正,挺胸擡頭,面上鄭重其事,雙目炯炯有神,聲音清脆得像是蹦珠子一樣,噼裡啪啦的,一口氣說完,還眨眨眼睛,露出八顆牙齒的完美笑容……
真是要多誠懇友好,有多誠懇友好。
對此,門内的周默卻是一陣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