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機上正在播放一部經典的諜戰片,75寸,液晶顯示屏,畫質清晰,顔色鮮豔,相貌氣質成熟的女主角在敲電報。
晚飯後,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鹿可盈盤腿坐,在給路易織毛衣,白色的棒針,2塊半一團的水藍色腈綸毛線球,重複性工作,挑線勾針,速度飛快。
路易窩在她腦後的靠墊頂上,雙目斜飛,看起來很生氣,它常常是這副表情,它不喜歡藍色的毛衣,它根本就不需要穿毛衣,但它要吃鹿可盈供給的貓糧住鹿可盈供給的貓窩,活在屋檐下,不得不低貓頭。
魏佳玉吐槽了兩句劇情,突然站起身到廚房裡去,過了一會兒,她拿洗碗布托着一碗雞湯端過來,放到鹿可盈跟前的茶幾上,命令她喝掉。
湯面飄着大小不一的金黃色油點,裡面還插着幾塊茶樹菇和雞肉,像一座海地城,鮮香中帶有淡淡的中藥氣味,這是雞湯的底,鹿可盈吃晚飯吃到胃部爆滿,在魏佳玉的威逼利誘下答應緩沖一個多小時後再來解決這個底,現在就是她兌現承諾的時刻。回家這些天,每天一鍋大補湯,食材草藥講究陰陽平衡,性溫平涼結合,免得補過頭陽盛陰虛頭暈流鼻血,做手術住院那幾天掉的斤兩全都給補回來了。
鹿可盈把茶樹菇和雞肉吃掉,再一口氣喝完溫度恰到好處的湯,碗底留下兩塊又薄又細的雞骨頭和一些碎渣,魏佳玉即刻把碗端走,倒掉骨頭,扔進水槽,等明早吃過早飯再一起洗。
魏佳玉回來時,鹿可盈正在看手機上的天氣預報,她撸着路易的生氣貓頭說:“明天大晴天,溫度又升上去了,我們出去買衣服吧。”
鹿忠孝說好,“你給自己買件新衣服。”
“我說給你們兩個買。”
魏佳玉略帶自嘲地說:“我跟你爸這麼大年紀了穿出去給誰看,你給你自己買就行了。”
鹿可盈反駁道:“買冬天的衣服怎麼暖和舒服怎麼來,關别人愛看不看什麼事?”
自打鹿忠孝被辭退以後,夫妻倆的吃穿用度能省則省,省得離譜。鹿可盈與他們通話唠家常,問起午飯吃什麼晚飯吃什麼,基本都是兩個素的一吃一整天,連熬出來的葉綠素都不浪費,偶爾開葷整點紅燒肉能銷一個星期,也就鹿可盈大駕光臨,滿桌食材成本以百為單位。
一勸就說他們那一代小時候都是餓過肚子的,現在能吃飽就很好了,不覺得吃素有什麼,何況還沒到能領退休金的年齡,錢隻往外出,不往裡進。
鹿忠孝年紀大,還有案底,文職沒人要,體力勞動吃不消,勉強搞壞身體進醫院又要潑出去一大筆錢,怎麼都不劃算;魏佳玉稍微好一點,她有想過出去找份工作,學曆不高,隻能找服務類的,但那樣家務就顧不上,能賺到的錢也不多,她沒什麼賺大錢的頭腦,想想又隻好作罷。
最讓鹿可盈想不通的是,家裡明明有存款,也沒車貸房貸背在身上,何苦焦慮成這副德行,但話又說回來,她自己已經有了一百多萬的存款,還是盡量省吃儉用,努力工作,想要賺更多的錢,她賺那麼多錢幹嘛呢?
一脈相傳,她自己也是個閑下來會焦慮的主。
最終他們還是去買了衣服,到服裝店一條街現挑現試再選,裡衣外衣褲子鞋子,花了将近五千塊。
天空連續蔚藍,萬裡無雲,隻有太陽是白色,形狀規整,秩序感帶給人安全感,所以他們隔天又去了鹿可盈的四叔公家做客。
太奶奶生過十個孩子,活了四男四女,死的也是一男一女,非常勻稱,鹿可盈的爺爺排行第三,與四叔公相差兩歲。
四叔公住在鄉下,十多分鐘車程。雖然鹿可盈不知道具體原因,但打她有記憶起,兩家就時常走動,關系很不錯,雖沒見過患難裡的真情,但至少氣場一定合得來。
他們是早上去的,拎了盒銀耳幹和一些當季水果。四叔公和四叔婆在院子裡曬太陽,四叔公仰在藤躺椅上,手上搭着旱煙,好不惬意,三叔婆則弓着背,内八字坐在小竹椅上,目光呆滞無神。他們生了三個孩子,小兒子和兒媳跟他們住一起,此時都上班去了,小孫女剛上高中,在學校。
四叔公見客人來,晃蕩着煙袋使喚四叔婆拎凳子出來,室内陰冷,沒室外大太陽曬着暖和。室外有張桌子——水缸上架一塊水泥闆。四叔婆搬了兩張凳子出來,倒了茶水,擺上果盤,她讓鹿可盈坐她坐過的竹椅,然後自己鑽進了室内,這樣剩下的兩張凳子就剛好夠鹿忠孝和魏佳玉坐。
四叔公說鹿可盈長胖了,令他産生這種錯覺的原因是鹿可盈臉上病态的浮腫,他還說長胖了好,男人都喜歡大屁股的女人,好生養,能生兒子,他還指着果盤裡的糖和堅果叫鹿可盈多吃。
有代溝。
鹿可盈不大插得進長輩們的話題,隻有前期噓寒問暖時四叔公問到鹿可盈關于工作和結婚苗頭之類的事,後期話題逐漸深入,開始談論曆史和政治,鹿可盈雖然是個文科生,但高中學的知識高考完就抛到九霄雲外,十年過去,再也記不起,至于社會時事新聞,自打她從律所離職,就不再關心。
鹿可盈慢悠悠晃進室内,晃到廚房裡去,四叔婆在切菜,切很多很多的綠葉菜,切好的菜蓬松堆進一個大不鏽鋼盆裡,菜地裡種的菜吃不完,就切碎曬成梅幹菜或塞進缸裡腌起來。
四叔婆讓鹿可盈出去曬太陽。
鹿可盈讓四叔婆也出去曬太陽。
四叔婆問鹿可盈什麼時候把朋友帶回來,她習慣省略性别。
鹿可盈嘴唇張合磨蹭半天,還沒來得及回答。
四叔婆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四叔婆接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