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業語氣凝重,看向霍問:“知之,你當我為何深夜冒險闖你房裡?這玄鐵若隻是私鑄,頂多牽扯幾個貪官污吏。可你想過沒有,尋常官員哪來的渠道弄玄鐵?又哪來的膽子用金銀掩蓋?”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我查了些舊檔,發現二十年前就有蛛絲馬迹。”
霍問心猛地一沉。
張華業緩緩開口,向霍問講述了一些很難對外人道的皇家辛密。
“你可聽過鐵天監?”張華業解釋道:“就是當年專司觀測星象的機構,後來不知為何突然撤了,檔案都封存在禁宮深處。我也是偶然從先生留下的手記裡翻到——二十年前,先生還在世時,鐵天監觀測到天有異象,帝星不亮了。”
張華業口中的先生是他的授業恩師,前太傅馬尚庵,年紀已經很大,去年便向帝王遞交了辭書,告老還鄉去了。
霍問瞳孔驟縮。
帝星不亮?
這對這個以天命奪天下的王朝意味着什麼,他不可能不都清楚。
王朝氣運與星象相連,帝星黯淡,便是國祚将傾的征兆。
“當時的國師相邱得知此事,親自去了鐵天監。”張華業的聲音帶着一絲奇異的顫抖,“他看了星圖後,竟當場驚呼不好,說‘龍脈已斷,帝星将另擇天主’!”
帝星将另則天主?!
“龍脈斷了?”霍問喃喃道:“聖祖開國才三代,不過百年,怎會……”
“是啊,先帝也不信。”張華業苦笑一聲,“那國師是陪聖祖打江山、一路看着我朝建立起來的,據說早已得道,那時半神境界,連他看了星象後都這麼說。先帝盛怒之下,竟想下令處死國師,國師無奈,隻是長歎一聲,留下句話就消失了。”
“什麼話?”霍問忙問道。
“‘國脈不存,至多延續三十年,諸位好自為之,陛下或将命不久矣。’”張華業一字一頓複述,“這話放在當時,可是誅九族的大不敬。但怪就怪在,國師消失後不到半年,先帝果然一病不起,撐了兩年就駕崩了。”
霍問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先帝的死因,史書上記載是“積勞成疾”,難道另有隐情?
“更怪的是,先帝駕崩後,新帝登基,欽天監就被撤了,所有星象記錄都被封存。”張華業再次拿起那塊裹着金漆的玄鐵,“你看這東西,像不像刻意模仿金塊的樣子?再想想玄鐵的特性——密度大,适合鑄兵器,尤其是……符紋兵器。”
霍問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實績兄的意思是……有人想用玄鐵私鑄兵器,圖謀不軌?可這跟龍脈斷了、帝星黯淡有什麼關系?”
“你忘了國師的話?‘帝星另擇天主’。”張華業眼神銳利如刀,“這天下,想做‘新天主’的人可不少。二十年前龍脈已斷,國祚隻剩三十年,如今又剛好快到期限了。你說,地窖裡的玄鐵,那這背後的勢力……”
皇子奪嫡,在王朝末年并不罕見,但牽扯到玄鐵和“帝星另擇”,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這不是簡單的權力鬥争,而是……謀逆!
這是有些人擔心家族地位不保提前站隊早做打算?
皇子奪嫡,在曆朝曆代都不過是尋常戲碼,但當玄鐵與“帝星另擇”的流言攪在一起,這灘渾水便徹底變了味。
尋常的權力傾軋尚可歸為宗室争鬥,可一旦沾上“另擇明主”的星象之說,便是明晃晃地觊觎那把龍椅:
甚至,是想推倒這百年王朝的根基。
“那些人真敢踩破這條線?”霍問不敢相信:“嫡庶長幼的規矩還在,就算想争正統,也該是在儲位之争裡做文章。”
“規矩?”張華業嗤笑一聲,将半片斷刃推過桌面,“當‘帝星另擇’的流言從欽天監舊檔裡翻出來,規矩就成了紙糊的牌坊。你當那些皇子真隻是想争‘正統’?”
“若不是争正統又是為了……”霍問啞住了,不知道該不該說接下來的話。
“軍器司管制玄鐵,民間私鑄等同于謀逆。”張華業毫不在意,向霍問說了自己的想法:“但如果是皇子呢?他若以‘拱衛皇室’為名,暗中搜集玄鐵鑄兵器,誰能說什麼?更何況,龍脈已斷,國祚将盡,對某些人來說,這正是‘順應天命’的好時機。”
霍問沉默了。
張華業的推論太過大膽,卻又隐隐契合所有線索。
地窖裡的玄鐵、二十年前的星象異象、先帝的突然駕崩、鐵天監的莫名撤銷……這一切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令人膽寒的可能:有人正在利用“龍脈已斷”的流言,暗中積蓄力量,企圖在國祚耗盡之時取而代之。
“實績兄……為何找上我?”霍問感覺自己喉嚨像是被什麼噎住了,不然怎麼差點呼不出氣、說不上話?
“我想,你是最适合的人選。”張華業環視四周,笑了笑,看向霍問: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