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問想去看看廚房裡面還有沒有剛煮好的熱着的粥,便走入了廚房的竈台。
見裡頭還有一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的稠粥,忙取了隻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舀滿一碗。
熱氣升騰間,他又瞥見角落放着的木盆:
裡頭僅剩七八個個白饅頭,麥餅堆得高高的,顯然是廚房特意為大家留的。
他咬了咬牙,自己方才也瞧見了這饅頭,這樣的情形下,白面最是難得,他雖也眼饞但也沒有動過這饅頭的心思。
可如今是替瀾庭蘊拿的吃食,想到瀾庭蘊與他不同世家大族富養大的天之驕子怎麼舍得讓他吃粗糙簡陋的麥餅呢?
便伸手就拿了兩個白饅頭,墊在疊好的粗布帕子上,捧着碗粥便疾步返回。
瀾庭蘊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見霍問急急忙忙地捧了一碗粥和兩個大白饅頭回來,面部微怔:“知之,這饅頭......”
槐州如今受災如此嚴重,連個饅頭都成了稀罕物,瀾庭蘊不會不清楚這饅頭已經算得上這裡最好的食物了。
他清楚霍問的為人,絕不會去搶饅頭不願吃那麥餅,想來這饅頭是特意給他拿的了……
“明瀾兄莫要推辭!”霍問将粥碗與饅頭塞進瀾庭蘊手裡,指尖還帶着方才掀開鍋蓋時蒸騰米粥的餘溫:
“你連日奔波,受累了,來吃些熱乎的,可别熬壞了身子。這白饅頭今早才蒸的,廚房統共就做了幾個,你快趁熱吃!”
瀾庭蘊望着碗裡濃稠的米粥,又看看掌心雪白的饅頭,喉間發緊。
他記得前日廚房也做了些饅頭,霍問盯着麥餅上的幾個饅頭咽口水的模樣曆曆在目:
那時霍問就隻是看着遲遲沒有伸手去拿而是拿了旁邊堆着的麥餅。
此刻這少年卻毫不猶豫地将難得的細糧塞給自己。
“你呢?”瀾庭蘊輕聲問,“你也還餓着。”
“我早吃飽啦!”霍問拍了拍肚子,笑得眉眼彎彎,“方才你沒來時,我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倒是你,快些吃,涼了就不好了。”
說着,他又往瀾庭蘊身邊湊了湊,“明瀾兄,你且安心吃着,我與你說說這幾日觀察和詢問到的民情,說不定對疏通河道的法子有幫助。”
瀾庭蘊垂眸望着碗中升騰的熱氣,終是抿了口粥。
暖意順着喉嚨淌下,他忽覺連日的疲憊都化作了唇角的笑意。
霍問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講着這幾日見聞,那雙清亮的眸子,驅散了瀾庭蘊心頭的霧霾。
不多時,霍問又見張華業頂着雨氣,濕漉漉地跑了進來,闆着個臉,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實績兄!”霍問向張華業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在那裡。
張華業望了過來,朝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看到了,走入去長桌上舀了一碗粥拿了兩塊麥餅,朝他們走了過去。
瀾庭蘊見了他,也颔首示意:“實績兄。”
見張華業也隻是拿了兩塊麥餅,自己卻拿着兩個饅頭,頓時有些急促了起來,與這急促随之而來的,竟不是不安而是一絲絲隐秘的得意和欣喜。
張華業倒是沒多注意他,坐下啃了一口麥餅又喝了口熱粥,才歎了口氣,示意二人湊近,低聲道:
“這槐州的情況恐怕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
“實績兄此話怎講?”瀾庭蘊也低聲問,他也覺着槐州有異,想聽聽張華業發現了什麼。
“疑點有三。”張華業把聲音放得更低了些。
霍問和瀾庭蘊皆作洗耳恭聽狀。
張華業壓低聲音,指尖在桌面上輕點三下:“其一,赈災糧冊記錄詳實,每日發放數量與難民登記數吻合,可城郊亂葬崗的屍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多。”
他眉頭緊鎖,從袖中抽出半卷皺巴巴的布帛,“我暗中查訪,發現部分流民根本未領到米粥,這些赈災糧去了哪裡?”
三人面面相觑,良久,瀾庭蘊才道:“赈災糧……的确有問題。”
“實績兄請接着往下說。”霍問認真看着張華業。
“這其二,”張華業望向窗外愈發洶湧的雨幕:
“此雨來得蹊跷。前日同來的欽天監登高觀測天象,雲層中竟藏着金鐵寒光,絕非自然所成。更詭異的是,每到子夜時分,雨聲便會化作某種規律的鼓點,像是……”他頓了頓,“像是有人在以雨水為符,行秘術之事。”
瀾庭蘊心緒一悸,寒意從周身蔓延,他如此分析:“能操控天象的,除了仙門大宗便是妖魔鬼怪。但仙門向來不問俗世,怎麼可能插手槐州?”
霍問有了個可怕的猜想:“二位是懷疑……有妖祟作怪?”
張華業微微點頭接着往下說:
“最可怕的是第三點。”張華業像是陷入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前日裴靖安在亂葬崗查驗屍首時,說是發現所有死者的七竅都殘留着蛛網狀的冰紋,既不像中毒,也不似溺亡。而這些冰紋,竟與二十年前北境妖邪之亂的死者症狀,一模一樣!”
張華業話音未落,屋頂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
三人擡頭,隻見雨滴在半空凝成冰錐,透過破損的天窗,竟直直刺向霍問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