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秉雪趁着洗澡,給脫下來的髒衣服也搓了。
這裡住宿條件不太好,廁所局促而狹小,洗澡時得小心地側身,避開鏽迹斑駁的金屬置物架,沒有洗衣粉,方秉雪找到塊香皂,将就着給衣服揉搓幹淨了,同時絕望歎氣。
這都叫什麼事啊。
沒過多久,花灑聲停下。
方秉雪環視一圈,愣是沒找着條能擦身體的浴巾,他胳膊肘搭在門把手上,閉了閉眼:“我……”
話沒說完。
因為方秉雪突然意識到個問題,他跟周旭都是男的,即使他倆不熟,這樣赤條條地走出去也不算什麼,關鍵是王川那個缺德帶冒煙的搞了場誤會,現在周旭心目中,說不定他是個搞男人的。
要知道,三年前衛生部發布的《中國精神障礙分類與診斷标準》中,才将同性戀從精神疾病範疇中剔除,即便如此,不少人依然強烈反對,而在偏遠的西北小縣城,民衆隻會更加保守。
不對。
方秉雪瞳孔一震。
他又不是同性戀,怕什麼!
并且說不定周旭沒聽過這個謠言,就更不用慌!
“有浴巾嗎,”方秉雪給門推開個小縫,“裡面怎麼都沒東西。”
他沒往外看,不知道周旭現在是什麼情形,就聽見個微啞磁性的嗓音,像是正在抽煙:“我圍着呢。”
“那我拿什麼擦?”
“用衣服啊,”周旭有些敷衍,“随便擦下得了。”
方秉雪頓了下:“我洗了。”
片刻後,傳來輕微的“滋啦”一聲,應該是煙頭被按進一次性塑料杯裡,和杯底的水相碰撞。
腳步聲逼近。
“全洗了?”
方秉雪“嗯”了一聲。
他屬于那種要麼不幹,要麼就要做徹底的人,比如工作日一般不收拾家務,換下來的衣服在椅子上堆老高,等到周末,或者哪天心血來潮,能給天花闆的縫隙都給清理一新,所以剛才順手,給所有的衣物全部搓洗了。
包括内褲。
他的酒意已經沖洗殆盡了,這會兒身上是廉價香皂的氣息,清潔,濕潤,和着溫熱的水汽一塊兒往外冒,蓋住了淩冽的煙草味。
門縫裡出現了周旭的手臂,小麥色的皮膚,青筋明顯。
“用這個,幹淨衣服等會就送來了。”
方秉雪往外推開了點:“好。”
接過來的時候,那件黑色短袖似乎還帶着體溫,方秉雪草草地擦了下身體,頭都沒擡:“那我先穿着了?”
“随便。”
方秉雪給衣服套身上,推門出去,講真,他這會兒腿還有點軟,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場暴風雨後的廢墟。
周旭看了他一眼,站起來,給窗戶關上了。
外面的雲沉沉地往下壓,像是要下雨。
屋裡還有點淺淡的煙味,沒衣架,方秉雪走到窗邊,将洗好的衣服挂在把手上,勉強弄好了,轉身一看,周旭已經躺回床上,枕着胳膊不說話,盯着天花闆發呆。
這是個标間,兩張單人床距離很近,中間擠着了個小床頭櫃,上面擺着黑色的固定電話,方秉雪也坐到床上,随手扯過被子,搭在身上。
都沒說話,太安靜了。
以至于,到了詭異的地步。
這個角度,方秉雪也隻能盯着天花闆,他總不可能轉頭去看周旭,怪怪的,畢竟倆人都可以稱得上“衣不蔽體”,不怎麼體面。
幸好周旭這件衣服挺大,在方秉雪身上顯得很寬松,能直接蓋住大腿根,他就這樣捏着潮濕的衣角,沉默地發呆。
過了會兒,周旭受不了似的撐起身子,按下電話鍵:“衣服怎麼還沒送來,老王人呢?”
接電話的是個年輕的女聲,脆生生的:“我再給您催催!”
可能是為了讓方秉雪聽見,他還特意按的擴音,挂完電話後,周旭從煙盒裡抽出支煙,都要去摸打火機了,又給煙放回去了。
方秉雪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心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跟人家說自己不抽煙。
但也不至于說,周旭這會給煙收起來是為了顧忌他,方秉雪沒那麼自戀,他喉嚨剛被胃酸灼過,還有點疼,但神智已經基本清醒了:“衣服有我的嗎?”
周旭橫他一眼:“沒。”
方秉雪扭臉看過去:“那我穿什麼啊?”
“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