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就被熱浪撲了一臉,這兩日天氣暖和,人們都出來在街頭吃飯,燒烤攤已經擺起來了,黑色落地大風扇呼呼作響,給帶着孜然辣椒的香味往天上刮,外面坐的全是人,裡面的包間也都滿了,方秉雪一路走,遇見了三個傳菜的服務員,各個腳不沾地忙得生煙。
結果進了洗手間,方秉雪稍微有點嫌棄。
不是說環境差,他都幹刑警了哪兒怕髒啊,主要是有醉漢剛在裡頭吐過,還充斥着一股難聞的味道,他皺着眉頭轉身,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愣住了。
他這是在哪兒來着?
方秉雪之前也喝醉過,但他酒品還行,到家洗完澡就呼呼大睡,很少有這樣茫然的時刻。
走廊狹窄,天花闆被油煙熏得發黃,兩側貼着花裡胡哨的菜品介紹,方秉雪低頭觀察,紅色的防滑地毯已經被踩薄,顯示出歲月的沉澱。
他想,這裡一定是家開了很多年的飯店,相對而言老闆社交面廣,如果有犯罪分子藏身的話,可能會去樓上的房間,那裡在樓房外側搭了個鐵制梯子,能夠通到後面的小巷。
不行。
方秉雪使勁兒揉了揉臉,捋了下自己的情形,他和同事們一塊出來吃飯,要去洗手間的時候,聽他們聊到了周旭……
“你沒長眼啊?”
方秉雪的手還沒從臉上離開,愣愣地擡頭,神情恍惚。
做夢一般。
周旭站在他對面。
頭頂是白熾燈的光,周圍是遠遠的嘈雜和油煙味,一個高大的男人低頭看他,嘴裡咬着煙,臉色有些不耐:“擋着路了。”
方秉雪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周旭老遠就看見他了,跟夢遊似的杵着,臉和耳朵都紅透了,一個勁兒揉自己的臉,他本來想當沒看見的,但這傻子一動不動地站在走廊中間,都沒法兒擦肩而過。
他眯着眼睛:“喝多了?”
方秉雪立馬用手給臉捂住,擋住一片紅暈:“沒有。”
但一開口,嗓子都明顯地啞了。
周旭:“……”
他無奈地左右看了看,想着這人出來吃飯,怎麼也沒個朋友陪着呢,都不怕被壞人領走了?
不怪周旭這樣想,主要方秉雪眼看被西北的酒泡透了,泡軟了,泡得整個人都成酡紅的棉花。
“你在哪個房間,”周旭耐着性子,“我去叫你朋友來。”
方秉雪從指縫裡看人:“不告訴你。”
周旭頓了下,氣笑了。
“神經病,”他給煙丢了,朝方秉雪走了兩步,“你是不是外地來的,在這不認識人?”
否則,幹嘛吃個飯的功夫跑到倉庫這邊的小道上,還堵在中間不動彈。
方秉雪垂着頭,認真思考——
告訴對方自己是從哪兒來的,是否違反紀律,暴露信息?
片刻後,他得出結論:不違反。
“嗯,”方秉雪的手指頭阖上,嚴嚴實實地擋着臉,“我外地來的。”
周旭看着他的醉樣,實在好笑:“行了,你到底在哪個房間?”
方秉雪繼續思考,但兩秒鐘後就放棄了,一方面是大腦已經快要宕機,另一方面則是,他忘記自己的包間号了。
走廊上,彌漫着尴尬的沉默。
周旭“嘶”了一聲:“算了,我帶你去前台。”
剛才還跟石像似的杵着的人,立馬搖頭:“不去。”
“……随便你吧,”周旭懶得再廢話,準備去找個服務員來領人,他不喜歡跟醉鬼打交道,費事,折騰,“外地人就别逞強,喝那麼多幹嗎?”
方秉雪“唰”地給手放下:“我沒逞強。”
“你臉都紅透了。”
“那是因為我皮膚好。”
周旭沒忍住笑了,覺得這一本正經的小醉鬼實在有趣,他打量了兩眼:“嗯,皮膚是挺好。”
“因為我媽媽是幼兒園老師!”
方秉雪突然仰起臉,往他這邊湊過來:“以前每次節假日,幼兒園都會發很多的香香,什麼郁美淨青蛙王子兒童霜,用不完,我媽媽怕浪費嘛,就使勁兒給我抹,所以我皮膚特别好。”
他思考過了,這些内容不違反保密原則和紀律,可以說的!
走廊本來就狹窄,方秉雪一往前,周旭就得往後退。
可他還在繼續走,很開心的模樣:“我都感覺自己腌入味了——”
周旭已經退無可退,後背貼到了牆上,兩人的鞋子幾乎都要挨着,再往前一步,方秉雪就得踩在他的腳上。
方秉雪把臉湊過去,眼眸朦胧,神色驕傲又認真:“你聞聞看,是不是很香?”
大腦昏沉,周圍一切都變得模糊,隻有對面的人是真切的,還能聞到淡淡的煙草味。
卻沒了剛才的氣勢,不再嚣張,像是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方秉雪本來就想去洗手間,沒找到地方,正難受呢,這會兒别人還不信他的話,就不高興了:“你聞聞呀!”
過了會兒,周旭才把頭偏過去,舔了下嘴唇。
“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