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了半個多小時,這邊針對商戶的反扒宣傳都做完了,馬睿才狼狽地從人群中擠出來,沖着方秉雪嚷嚷:“我剛叫你,你不理我!”
方秉雪喝水的動作都沒停:“和群衆打交道,多正常。”
馬睿一屁股坐凳子上,熱壞了,腦門上都是汗:“可是我跟他們一說話,就緊張,就開始結巴了。”
他越說越委屈:“我一結巴,他們就笑我!”
方秉雪給礦泉水瓶子擰好,放回桌上,扭臉看了這郁悶的小警察一眼,決定還是做不掃興的家長。
“你已經很厲害了,”他坐在馬睿對面,“我剛上班的時候,别說是遇見嫌疑人了,看到街頭的大狗都害怕。”
馬睿愣了下:“真的?”
“真的,”方秉雪淡淡道,“當時我師父天天罵我,老刑警嘛,可兇了,說話的時候不客氣,劈頭蓋臉就吵。”
他又随口講了幾件糗事,聽着聽着,馬睿的神色明顯松快下來,認真道:“可是,你現在很厲害啊!”
方秉雪對于誇獎毫不羞赧:“謝謝。”
他的履曆太漂亮了,學曆好,形象好,連着參與了幾個省級的專項行動,拿了獎,立了功,仕途可謂青雲直上。
這會兒該到午飯時間了,趁着周圍同事們休息,馬睿湊近過來:“所、所以你是為了基層經驗,什麼鍍金,才來我們這裡的嗎?”
說完,他立刻補充:“我可沒有這樣想你啊!”
“沒關系啊,”方秉雪笑了,“你這樣想也行。”
反正論人論迹不論心,方秉雪不在乎别人怎麼看他,也沒想着去掙什麼東西,他覺得自己現在挺自在的,舒服極了。
但是片刻後,方秉雪不舒服了。
因為有一條小黑狗,正遠遠地沖他龇牙,目露兇光。
“雪餅你先跑,”馬睿這會講義氣了,擠眉弄眼地開玩笑,“你不是怕狗嗎,我來保護你!”
方秉雪:“……”
說來慚愧,他從小到大的動物緣都不太好,無論是常見的貓狗,還是動物園裡的駱駝大象,見到他都愛理不理的。
比如小學時,他們學校後門有隻很漂亮的三花貓,見人就翻肚皮,偏偏在遇見方秉雪的時候,利落地從地上爬起,高貴冷豔地豎着尾巴離開。
方秉雪很記仇的。
之後每次放學時,他一定要趕在對方有反應前先行動,轉身就走,表示我才不想摸你呢。
别的小朋友隻當他愛幹淨。
隻有在三花睡着的時候——那會兒他們合夥做了個小貓窩,就擱在學校保安室的屋檐下,防風擋雨,裡面墊的還是方秉雪最喜歡的小毛毯。
他拿去給貓了,說這個軟和,最暖了。
所以,趁着周圍沒人,三花呼呼大睡,方秉雪就做賊似的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小貓的尾巴尖。
毛絨絨的。
他也不是怕狗,那會兒純粹為了安慰馬睿,畢竟讓郁悶的朋友快速好轉,最佳解就是說一件自己更倒黴的事。
方秉雪隻說了自己害怕街頭的大狗。
卻沒說那是一群發狂的比特犬,肌肉發達,興奮阈值低,已經咬傷了人。
還好這是一隻很小的狗,可能還沒成年,龇牙咧嘴的時候也很可愛,方秉雪轉身,用自己沉默的背影表示抗議。
與此同時,橫幅後面傳來一聲響亮的招呼:“旭哥,你怎麼來了?”
男人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語調,沒個正行:“聽說能領雞蛋。”
“哈哈你淨會開玩笑!”
方秉雪唰地一下,又轉回來了。
他的動作太快了,馬睿還未察覺,隻是憤慨地揮拳道:“可惡啊,這些謠言都是怎麼産生的……哎,雪餅你人呢?”
剛才不是好好的,還在這裡坐着嗎?
今天出來的民警分成三隊,他們這一波也就七八個人,馬睿疑惑地找了好一會兒,終于見到了方秉雪的身影。
在人群後面的街道上。
這條街沒有紅綠燈,來往的行人也少,在沿途的攤販和商家中顯得很不起眼,更遑論隻是過個馬路而已。
可謂平平無奇。
馬睿卻睜大了眼睛。
隻見方秉雪扶着一個老奶奶,正緩步往街道對面走去,如果不是一身警服,旁人肯定以為這倆是親人,因為兩人的肢體語言都很自然,在正午的陽光下特别溫馨。
馬睿愣住了。
方秉雪竟如此挂念群衆,聊天的間隙,還不忘記去扶老奶奶過馬路!
年輕的小警察被感染到,目光逐漸堅定。
對方秉雪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