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澤禹的眼神并未停留太久。
他始終記得來時的目的——
那兩面沾染了魔氣的琉璃問心鏡。
小道蜿蜒曲折,随着距離逐漸縮短,空氣中彌散的魔氣也越來越重。
直到停在那扇半開的門前,蕭澤禹已經幾乎是被魔氣與血腥氣撲了滿臉。
盛暮本以為他會愣一會,或是呆滞或是憤怒,但他沒有。
蕭澤禹步子甚至都沒有頓一下,他隻是平靜地,踏進房内。
有力的手指攀住琉璃問心鏡的邊緣,蕭澤禹細細摩挲了一陣,轉頭對盛暮道:
“魔氣是被故意添上去的,應當是殺了無數的魔族,而後凝結了他們的屍體,最後将魔氣轉移到這兩面琉璃問心鏡上。”
他步子轉了轉,伸手遙遙一指。
在牆角處,有一道暗紅色的血迹。
應當是誅魔時間太過倉促,那群仙家并沒有将這個屋子完全清理幹淨。
盛暮皺着眉:“所以徐小東和徐小西才能如此輕易地進入三岱鎮。”
根本就不是他們修為高,或是反偵察能力強。
是因為太過濃重的魔氣掩蓋住了他們的蹤迹。
蕭澤禹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他轉過頭,看着凝結了無數魔族屍體的兩面琉璃問心鏡,雙手忽然緊攥成拳,卻又很快松開。
這已經是他所能表現出的,最外露的情緒。
這麼些年。
他見過數不清的魔族被屠殺。
憤怒的火焰在一次又一次中逐漸平息,澆滅,最後化為一灘湮粉。
那是他的族人。
被無辜抹殺,被世人唾罵的族人。
濃重的魔氣聚集在蕭澤禹掌心,卻又緩緩消散。
蕭澤禹微微收了收手指,然而所有的魔氣卻又從他指縫之間流淌而過。
這是他的族人留在世間最後的痕迹。
卻最終由他親手消磨。
等所有魔氣全都處理幹淨,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修煉了一天的秋芙累得丁點力氣都沒有了,她肚子空空,用最後的倔強走回了飯桌,接着便攤在了凳子邊。
手中的長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秋芙伸手夠了夠,指尖才堪堪劃過劍柄,根本握不到。
那就算了吧,秋芙想,反正也沒人稀罕拿她這柄破劍。
盛暮和晏随星出去買食物了,蕭澤禹清完魔氣就看見餐桌邊攤了個不認識的女人。
他神經騰地一下子緊繃起來,黑鐵劍唰地在手中現行。
劍刃劃過長空,秋芙感受到面前的戾氣,卻連睜眼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這就是盛暮口中的那位蕭師兄吧。她心想,果然是風風火火的。
蕭澤禹隻看見眼前的女人眼皮微微掀了條縫,露出一線眼白,緊接着卻又阖上了。
蕭澤禹:……
這他媽是醒了沒醒?
正當他打算用劍戳戳這人時,一道尖利的碰撞聲響起,蕭澤禹虎口蓦的一麻。
他一轉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的雲滄。
“她名秋芙,是我新收的徒弟。”雲滄道:“不能殺。”
蕭澤禹目光在雲滄和秋芙身上遊移半晌,緊接着,一道驚雷忽然在耳邊炸開。
他低聲問:“這位,也是師父的情劫?”
雲滄:“嗯,盛暮與你說的?”
“不是。”蕭澤禹神色有些複雜:“我自己猜的。”
雲滄有些詫異,他瞥了蕭澤禹一眼,歎了一句:“你居然也有幾分腦子。”
他隻當蕭澤禹是今天忽然智商上線,卻不知道在蕭澤禹心中,他與秋芙的關系已經龌龊至極。
就連收徒一事都被蕭澤禹腦補成了他師父特殊的性癖與愛好。
蕭澤禹瞳孔地震,他“你你你”了半天,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
算了,這樣深重的秘密,有辱師父形象,就讓他一個人為此煩惱吧。
雲滄絲毫不知道自己這個逆徒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有色廢料。
他敲了敲桌子,低聲道:“起來了,盛暮他們買飯回來了。”
吃的!
有吃的!
秋芙仿佛接通了什麼開關,原地垂直坐了起來,上半身甚至都随着飯香味微微前傾。
“你們已經見過了,我還想說要跟你好好介紹介紹秋芙姐姐呢。”
盛暮将儲物袋裡的食物一樣樣拿出,還沒擺在桌子上,手腕就忽地被蕭澤禹攥住:“不用介紹,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師父與你說的?”
“不是。”蕭澤禹沉痛道:“是我自己猜的。你不要問了,這樣的秘密,就應當被我永久深埋于心底!緻死不再提起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