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随星一隻手扶住盛暮的身子,另一隻手将劍指向甯雪溪身旁。。
“甯鴻昊。”晏随星的長劍劃過甯雪溪的脖頸,又遊移到她心口,他尾音都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今日與無涯宗斷絕關系的,不止盛暮一人。”
“還有我。”
“你先把劍放下!”
甯鴻昊看着即将捅入自己女兒心口的劍,聲音都變了調:“你今日若動了甯雪溪,哪怕天高水深,我也定要将你處死。”
他這邊話音才落,晏随星身後又有一道淡漠的聲音響起。
“無涯宗不愛惜弟子,這兩人,我要了。”
是雲滄。
他将盛暮打橫抱起,微微垂眸,整個人如同高山雪,帶着疏離與淡漠。
“從今往後,晏随星與盛暮同無涯宗,再無半點瓜葛。”
“但無涯宗欠我徒良多,他日必定會讓你們,一一償還。”
他說完後便抱着盛暮離去,晏随星緊随其後。
甯鴻昊連滾帶爬地拿過甯雪溪那隻斷手,隻記得落下一句:“甯某失陪。”便待着甯雪溪離開了。
萬門大比的第一日,便這麼過去了。
沒有人記得最後謝修然是怎麼勉強主持大局,也沒有人記得後續的任何流程。
所有人對萬門大比初日的印象,全都以大鐘旁漫天的血光結束。
*
“事情就是這樣。”
霧柏看着逐漸冷靜下來的晏随星,歎了口氣。
“所以我小師姐沒事,是嗎?”
晏随星眼尾的紅慢慢褪去,他看着霧柏問道。
“這是第二十三遍了。”霧柏扶額:“她沒事,身子好好的。”
晏随星的語氣有些執拗:“那她為什麼還不醒?”他仿佛一個孩童,固執地抓住某一個點,反複追問:“她沒有事的話,為什麼沒醒?”
“我教給她的這個法術所需靈力過多,用完後昏睡是正常現象。”
雲滄關了門,反手施了一道隔音咒,将盛暮所帶的屋子徹底與外隔絕。
縱使知道一切的真相,聽到雲滄最後蓋章“盛暮沒事”這句話後,霧柏還是不可避免地松了口氣。
這個法術的真實程度,是連她看了都差點以為盛暮真的被甯雪溪的短刀捅傷。
邊上坐着的蕭澤禹當時瞬間就要暴起,要不是雲滄攔了一把,隻怕台上當時站着的就不止晏随星一人了。
時間回到六日前。
那日盛暮不僅告訴雲滄自己想加入無名宗,還向他學了一道法術。
盛暮原話是這麼說的:“我想,讓台下的所有人都以為我被捅傷了,甚至心髒都被挖出來了一塊。”
她這話一出,雲滄就知道她要幹什麼了。
雲滄颔首:“可以,到時我在一旁助你,旁人不會看出來的。”
于是這個計劃就這麼成型了。
當盛暮割袍斷義時,雲滄本以為這個計劃不會再實施了,沒想到甯雪溪仍不死心地跳起來。
于是瞬間,兩人同時掐訣,盛暮用幻境困住甯雪溪,雲滄則給萬門大會的所有人設了個障眼法。
這就造成了看台上血濺三尺的名場面。
一切的一切都在盛暮的意料之中。
她裝作重傷的模樣躺在地上,一邊盡心盡力地扮演着一個瀕死狀态的傷患,一邊聽着底下人碎碎念念無涯宗多麼多麼不做人,甯鴻昊多麼多麼偏心,甯雪溪多麼多麼令人不齒。
簡直爽歪歪!
直到晏随星的出現打斷了盛導精心安排的劇本。
甯雪溪右手被斬斷的瞬間,淩松峰萬籁俱寂。
盛暮在腦海裡和233一起爆發出震驚的叫喊。
盛暮:[卧槽!]
233:[啊啊啊啊啊啊——崩人設啦啊啊啊啊!]
從原文劇情來說,晏随星能幹出這種事一定是崩了人設的。
但是盛暮又擁有了一次更改關鍵劇情的權利,整個萬門大比開幕式從一開始就被她改得和原著不一樣了。
所以從這方面講,晏随星的人設又沒完全崩。
233麻了。
盛暮也麻了。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晏随星與無涯宗斷絕關系,又看着雲滄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把故事的最終走向掰正,接着又被雲滄運回了小木屋。
其實她早就醒了,隻是在雲滄運她的瞬間眯了一會,身體一接觸到床的時候,盛暮的意識就回來了。
她就是不想見到晏随星而已。
盛暮也不知道這股别扭勁從何而來。
明明晏随星也離開了無涯宗,按理來說應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她就是有一股無名之火。
她因為偷偷跟雲滄他們聯系,這段時間一直覺得對不起晏随星,甚至在蕭澤禹說漏嘴之後還一個人跑到太初秘境躲了晏随星五天。
但他呢?從一開始就既是無涯宗弟子,又是無名宗的人,現在想想,她能跟雲滄他們熟悉得這麼快,晏随星沒少在中間當催化劑。
她在這愧疚得不得了,人家完全沒有這種心思。
好不公平。
盛暮憤恨地拽了拽被子。
“要我說,哪有這麼多事,你直接找那個小男娃說明白不就行了。”
暴躁老頭不知道盛暮心裡這些彎彎繞繞,他打了個哈欠,在玉裡道。
盛暮被他念得也心煩意亂:“你不懂。”
“我怎麼不懂?老夫活了這麼久,走過的路——”
他還沒說完就被盛暮打斷:“你見過哪個善于處理人際關系的最後被封在一塊玉裡。”
暴躁老頭:……
他奶奶的。
真就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怼完暴躁老頭,盛暮的肚子忽然發出一道悠遠綿長的聲音。
她餓了。
靈力耗費多,上一次進食還是昨天吃的辟谷丹。
不出去也不行了,别扭也得見人。委屈了什麼也不能委屈肚子。
她這麼想着,就翻身準備下床,然而體力消耗過多,她現在渾身上下全部的勁加起來,也就隻夠她翻個身。
所以撲通一聲,她整個人裹着被子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盛暮:……
失策了。
不過沒事,修仙之人耳力極好,雲滄他們聽見屋内的動靜肯定就會進來解救她的。
然而。
一秒。
兩秒。
世界依然一片寂靜。
他媽的,忘了雲滄給整個屋子下了隔音咒了!
誰能想到,她盛暮躲過了老奸巨猾的甯鴻昊,離開了吃人不吐骨頭的無涯宗。
到頭來,竟然因為一道隔音咒要餓死在她新尋的這個庇護所裡?!
豈有此理。
暴躁老頭看着盛暮凄慘地在地上蛄蛹半天也沒往前挪出去幾厘米,善心大發道:“你要不進玉裡來吧,我把玉弄到門口,你再出去。”
是這個道理。
于是盛暮随着老頭入了玉。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暴躁老頭的實體。
老頭個子不高,趴在地上的盛暮用眼睛丈量了一下,覺得對方也就跟她一般高。
老頭垂了垂亂成雜草的胡子,擡手指了個方向,對着盛暮道:“是那對吧。”
盛暮點了點頭。
下一秒,老頭整個人躺在了盛暮旁邊。
盛暮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你你碰瓷嗎?”
老頭白了她一眼,沒說話。
下一秒,他朝着盛暮剛才說的方向咕噜噜地滾了過去。
盛暮:?
所以這塊玉是通過這種方式行進的嗎?
她還沒來得及叫住滾的熱烈的老頭,身下的草地忽然擡高。
仿佛跷跷闆一般,暴躁老頭那邊的地面被他滾得壓下去一塊,盛暮這邊的草地就擡起來一塊,她順着慣性,風馳電掣地朝着暴躁老頭的方向滑了過去。
“歪了啊啊啊啊啊——”
她驚恐地喊叫着,隻見暴躁老頭掐指一算,迅速調整了方向,轉了個身,繼續滾動。
世界颠颠倒倒。
盛暮滾來滾去。
她覺得自己好像那種迷宮遊戲裡的小鋼珠,還是晃半天找不到出口的那種。
終于,老頭停了下來。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盛暮,揚了揚下巴,道:“出去吧。”
盛暮擡頭,誠懇地看着暴躁老頭:“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暴躁老頭高貴冷豔:“說。”
盛暮:“您老人家年紀不輕,為什麼非得滾動前行呢?”
暴躁老頭一撩褲腿。
他的腿從小腿中段就被人斬斷,杵在地上的根本不是腳,而是斷掉的那截小腿的橫截面。
盛暮:……
她真該死啊!
“等回頭,我去給你尋點什麼藥來吧。”
或者幫你改改劇本啥的。
誰料暴躁老頭皺起眉頭:“要那作甚,老夫這腿是自己砍的。”
盛暮:……
盛暮:???
仿佛一道驚雷從天而降,盛暮整個人都被劈懵了。
老頭絮絮叨叨還在嘚吧:“在玉裡沒得事做,老夫前段時間便把自己腿砍了一截,不是我說,在這麼個地方,滾起來比跑起來舒坦多了,女娃兒,你要不要也試試,年輕人,多滾滾,對身體好,我這一把年紀了都……”
盛暮聽不下去了。
她面無表情地撂下一句:“再見”,接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玉。
什麼瘋批能給自己腿砍了。
人家最多是什麼心中無女人,拔尖自然神。這老頭直接身上無雙腳,滾得呱呱叫!
不過算算日子,這老頭被封在玉裡成百上千年了,沒人說話,沒人搭理,出也出不去,這種情況下能保持精神狀态不瘋也挺難得的。
正想着,盛暮忽然一頭頂在了門框上。
一連串的波折下來,她連罵人的力氣也沒了。
門外的蕭澤禹身子正好對着門口,他剛還在和霧柏争論以後由誰教盛暮,一擡眼,就看到他們談論的話題中心朝着他們的方向,雙膝跪地,腦門重重地貼在了地上。
“小師妹!”蕭澤禹直接蹿了過去,雲滄聽到他的聲音,趕忙把隔音咒撤了。
蕭澤禹站在盛暮面前,看着她結結實實給自己磕了個響頭,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試探性道:“小師妹這是……幹什麼?”
半晌,盛暮有氣無力的聲音悶悶地從地上傳來。
“給你們拜個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