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湊合着住吧。”柳秀蘭擦了擦額頭的汗,麻利地生火煮了一鍋黍米飯,沒有煮菜,就把剩下沒泡壞的酸菜拿出來配飯吃了,匆匆扒拉了幾口,便急着往自家地裡趕。
柳秀蘭一路上憂心忡忡:“這水來得急,也不知道地裡的豆子和黍米怎麼樣了。”她加快腳步,生怕自己辛苦開荒種下的兩畝地被沖得七零八落。
韓夕則惦記着自己開辟的那一小塊蓮藕試驗地,前些天剛冒出嫩芽,要是被大水沖走了……想到這裡,她的心揪得更緊了。
這可是她盤算了好久的賺錢門路,要是成功了,說不定能攢些錢給家裡添置些像樣的家當。
轉過田埂,眼前的景象讓母女倆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剛播種不久的黍米地被沖得七零八落,新翻的壟溝都被淤泥填平了。
柳秀蘭撲到豆子地裡,撥開泥漿——還好,剛冒出兩片嫩葉的豆苗大多還頑強地紮在土裡,隻是被淤泥糊住了葉片。
“還好,還好……”柳秀蘭喃喃自語,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幼苗上的泥漿,生怕碰斷了脆弱的嫩莖。
韓夕則直奔水窪邊,看到幾片銅錢大小的嫩綠荷葉正随波輕晃。她趕緊脫鞋踩進冰涼的水裡,淤泥立刻沒過了腳踝。
“小心些!”柳秀蘭在遠處喊道。
韓夕彎下腰,雙手探入渾濁的水中。指尖觸到那些剛抽芽的藕節時,她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這些藕種她種下去才十來天,嫩芽剛冒出水面沒幾天,雖然被水流沖得東倒西歪,但根系都還牢牢紮在泥裡。
“阿娘!蓮藕沒事!”韓夕興奮地喊道,聲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喜悅。她抹了把臉上的泥水,突然注意到水窪邊緣的淤泥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定睛一看,竟是幾條被沖上岸的鲫魚,正在泥漿裡掙紮。
“今晚有魚吃了!”韓夕眼睛一亮,趕緊招呼柳秀蘭過來。
柳秀蘭見狀也露出這些天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這倒是個意外之喜。”她麻利地挽起袖子,“快,趁魚還活着,咱們多抓幾條。”
韓夕也卷起袖子,赤着腳踩進泥濘的水溝裡。她彎下腰,雙手在水裡摸索着,突然碰到一條滑溜溜的魚身。
“在這兒!”她興奮地喊道,雙手猛地一合攏,卻隻抓到一把泥漿。鲫魚靈活地扭動着身子,濺起一片水花。
柳秀蘭見狀,從岸邊扯來一個破舊的藤筐:“用這個!”她将藤筐斜斜地插入水中,示意韓夕從另一頭驅趕。
母女倆配合默契,韓夕用腳在泥水裡攪動,驚起一片水花,柳秀蘭則看準時機,猛地提起藤筐。
“嘩啦”一聲,藤筐裡頓時多了三四條活蹦亂跳的鲫魚,銀亮的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更讓她們驚喜的是,筐底還蠕動着幾條肥碩的泥鳅和一條粗壯的黃鳝,都是被大雨從深水裡沖出來的。
就這樣,母女倆在水溝裡忙活了小半個時辰。藤筐裡的收獲越來越多,鲫魚撲騰着濺起水花,泥鳅在筐底扭來扭去,還有兩條不甘心的黃鳝時不時想往外鑽。
太陽越升越高,照得水面泛着金光。韓夕的褲腿和衣襟都濕透了,頭發上沾着泥漿,但臉上的笑容卻比陽光還要燦爛。
“夠吃好幾頓了。”柳秀蘭擦了擦汗,看着筐裡的收獲,連日來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心裡盤算着:鲫魚可以煮湯,泥鳅能煎着吃,黃鳝最是滋補……
雖然房子塌了,莊稼毀了,但至少今天的飯桌上,能見到久違的葷腥了。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晖灑在村口的小河上,水面泛着粼粼波光。母女二人擡着沉甸甸的藤筐往回走,遠遠就聽見村子裡傳來陣陣歡笑聲。
小河兩岸擠滿了村民,男女老少都卷着褲腿在淺水區摸魚。袁家幾個壯勞力更是把門前的河灣圍了個嚴實,他們用竹竿攪動水底的淤泥,把魚往岸邊趕。
岸上已經擺着兩個大竹筐,裡面裝滿了活蹦亂跳的鲫魚、鯉魚,還有幾條肥碩的草魚。
“喲,韓嫂子也抓到魚啦?”小袁氏直起腰,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快來看看,我家小兵抓到一條這麼大的鲶魚!”她比劃着,臉上洋溢着久違的笑容。
韓夕看到平日裡總是愁眉苦臉的袁大武,正帶着弟弟和侄子在淺灘上摸魚,袁小兵興奮地舉着一條泥鳅,濺得滿臉都是泥點子,袁大兵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
“聽說煤礦那邊積水太深,好些都開不了工。”柳秀蘭把藤筐放回窩棚處,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倒是讓大家夥兒難得清閑一回。”
不遠處大袁氏已經支起了簡易的竈台。袅袅炊煙中,魚湯的香氣在空氣中飄散。雖然田裡的莊稼受了災,房子也塌了幾間,但此刻的村莊卻充滿了久違的歡聲笑語。
韓夕看着這熱鬧的景象,突然覺得這場大雨或許也不全是壞事。至少在這一刻,被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的村民們,終于能暫時放下憂愁,享受這意外的收獲與團聚的溫暖。
而就在這時,外出送煤的十多個人終于回來了,韓有福父子三人都在隊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