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帶着斷裂鋼筋的金屬味,風穿過空洞樓層,在廢墟之間低聲呢喃。米歇爾睜開眼,周遭依舊是廢墟中的高樓殘骸,隻是心底有一道新生的裂痕在膨脹。
米歇爾坐在廢墟邊緣,喘息着,汗水從額角滴落,混着灰塵,沿着下颌滑入領口。他的指節泛白,像是剛剛從意識深淵中死死攀爬上來。手還在抖,掌心的觸覺卻異常清晰。
夢境還未散去。那道冰冷的白光,那些私語,那些不屬于這個時代卻纏繞他靈魂的詞句,一次次劃破記憶邊緣,如深井之水緩緩上湧。
“……深井。”他低聲重複。它不再隻是一個名詞,不再是敵人口中的生物實驗,也不隻是零散信息裡的坐标殘影——它是他的開始,或許也是一切的終點。
他靜坐良久,眼前的世界逐漸與神經波重合,現實不再模糊,邏輯也不再線性。
米歇爾終于坐直身軀,四肢仍帶着神經醒後的疼意,目光卻更清晰——仿佛看見了自己真實的邊界。
什麼才是真相?米歇爾不知道。他現在隻知道,起碼,他對“深井”的了解又進了一步。“深井”不隻是生物實驗的名字,而是一整個項目組的名字。
米歇爾緩緩起身,動作生硬,像是在重新學會如何站立。他的意識像重構的神經網,正逐幀拼接出那具曾被切割、重塑、喚醒過千百次的身體圖譜。
他知道自己不能回頭了。
不隻是因為“深井”或“編号”,也不隻是為了逃避獵殺。他現在知道自己所承載的,不隻是“異常數據”或“失敗試驗體”的标記,而是某種……被按下暫停鍵的命題。
“如果我本不該擁有自我,那我現在存在的每一刻,都是在違背造物主的命令。”
他必須追蹤“深井”項目的原始資料——不再是為了知道自己是誰,而是為了知道,是誰試圖将他定義成“非誰”。
這一刻,時空開始出現扭曲。至少,米歇爾是這麼認為的,他好像看到查爾斯在眼前了。看到,查爾斯睜大眼,表情又像震驚又像恍然。
“好啊。”他說,嘴角勾出一絲不合時宜的笑意,“終于開始像個瘋子了,米歇爾。我們正走在正确的路上。”
再眨眼,面前卻是空氣,什麼都沒有。
幻覺褪去,隻餘餘溫。米歇爾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像是要抹去那道幻影的餘溫。他眨眨眼,确認身邊隻有斑駁的廢墟與管道殘骸,沒有查爾斯,也沒有那抹輕蔑的笑意。
米歇爾怔立數秒,指尖不自覺地摩挲着手背的觸覺傳感器,那裡的神經反饋還在反複震蕩,像是某種未名代碼在他腦海深處留下殘響。“我……剛剛,是誰在和我說話?”
他深吸一口被寒風刺過的空氣,将恐懼與疑惑一并吞下。他不能再依賴幻影,他需要實在的線索。
真相,就在下一個節點。
米歇爾眨了眨眼,意識回到廢墟。他朝那片空蕩蕩的空氣笑了笑,輕聲自嘲:“查爾斯,你依舊是這麼會逗人呐。”他轉身離開廢墟。風從斷壁殘垣間穿過,像某種尚未解碼的聲音協議,一遍遍低語着那條未曾被命名的命題。
——你是誰?你被誰創造?你,為何仍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