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集聚全身之魔氣,飛身爬上天梯,踩在癡狂的臣民身上,一步步往上爬。
一直爬,一直爬。
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腦子裡回蕩着臣民的呼喊:“恭祝女皇殿下,登天成神!”
不知道究竟爬了多久,她靠着這股欲望,終于來到了神界。
可是神界卻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光明,它甚至比無間地獄還要黑暗。
“小九,你終于回來了。”
在三十三重天之上,在神界的最至高無上處,魔尊端坐于王座。
他垂眼望下來,嘴角含笑。
黑霧散去,九方姝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是阿衍!
她的靈台有一瞬間的清醒,然後又瞬間被心中的欲念吞沒。
誘惑與背叛又算得了什麼,他背叛過她,她也背叛過他,如今是他站在了上峰,他不會再臣服于她腳下,那她由他賜予長生又有何不可。
她祈求他:“魔尊殿下,求您賜我長生。”
他的腳下,跪拜着衆生,匍匐着鬼魂。
如今也跪着她了。
“我與小九從來不分彼此,我在等你回來,我會與你共享神壽無疆。”
他從王座上站起來,從登天的台階上走下來,走到九方姝的身邊,伸手牽她。
他的手指碰到了她掌心的血色紙鸢,他似乎被傷燒般蓦地收回手。
紙鸢突然幻化出巨大的光圈,光圈逐漸擴大,延陵西的瞳孔内有一瞬間的不可置信:“應霄龍君麾下竟然還有人活着。”
他合聚掌心,周圍暗黑的夜瘴以不可阻擋的力量籠罩過來,他要将這微弱的光明徹底吞沒,但光圈先他一步湧進九方姝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力量鈍擊靈台,九方姝被拍了下去,她沿着來時路往人間下墜。
延陵西憤怒的面龐越來越遠,眼前的惡鬼神魔越來越遠,九方姝的神識逐漸清明。
神鸢君是哥哥養在琉璃宮的神鳥,神鸢絕不會背離自己的主上,主在鸢在,主亡鸢亡。
哥哥死了。
是誰殺了哥哥?!
她還沒完全接受這突然的噩耗和悲恸,那些曾經被抹去的記憶噴湧而出——
母神溫柔地懷抱着她的體溫,這溫度太過久遠,但她清楚地想了起來。
父神将她送往東皇鐘處受劫又不忍替她抗下雷劫的脊背。
哥哥于神魔交界處給她找來的安眠玉枕,玉枕粹于地獄烈火,他的手被燒爛了,生生養了百年才好。
還有阿衍。
那個單純的、炙熱的、善良的、漂亮的、病弱的阿衍。
她也曾把他當做家人。
她全部想起來了!
是阿衍,不!是延陵西!
他繼承了其先父魔尊的魔骨,繼承了毀天滅地的力量,他成了魔,他殺了父神,殺了哥哥,他親手斬碎碎了神女九方書,他引誘諸天神魔,讓他們全部皈依魔界。
他要這天下的一切,以她的至親為代價!
九方姝再次回到人間,她懸在半空中,看清了下方的臣民。
他們哪裡是臣民啊,他們是魔尊的使徒,他們已經變成了怪物。
此刻,他們正在歡呼,他們正在慶祝,慶祝神女徹底成魔,慶祝自己完成了魔尊下達的使命,慶祝自己在魔尊麾下終于争得一席之地。
隻是殺了她,延陵西仍舊不滿足。
他還将她投入他設定好的人間煉獄,給她選了最冷血無情的蛇身,他一步步引誘她到達欲望的深淵。
她終于看清了反複在她夢裡出現的傀儡線,人間的每一個怪物身上都有一根傀儡線,這些線穿透她的心髒,在她體内彙集成一根,這根線最終被延陵西握在手中。
所謂的臣民不過是由神堕魔的怪物,他們隻是渴望她神女血肉的叛徒,他們隻是激發她欲望的傀儡。
這個故事的主角從來隻有她和延陵西。
她被延陵西握在手中,他凝視着她,一點點引誘她、改造她,他要讓她以魔之身回到神界。
她所追求的權利、欲望、長生,全是他用來徹底改變她的陷阱。
而她的登天成神之路,原來隻是背棄自己背棄父神向他朝聖的路。
何其可笑。
何其可惡!
她的恨意充斥四肢百骸,她的愧疚和自責錐心,是她救了魔尊的遺腹子,如果她沒有救他,如果她沒有引狼入室,父神和哥哥就不會被殺,天界也不會被屠戮殆盡!
一切都是她的錯,她不配做神女,也不配做天地共主!
她恨到極緻,被縫合的身體承受不住她的痛苦開始斷裂,鮮血流了下去。
下方的怪物們突然擡頭,他們看到去而複返的九方姝,滿臉驚愕。
九方姝冷笑着看向漆黑的天幕:“既然要我的血,那就吞個幹淨!”
怪物們突然發了瘋般一個疊一個撲上來,九方姝一動不動,任由怪物将她吞沒。
他們斬斷她的筋骨,剜出她的心髒,她的鮮血從半空中淌下,一股股,一片片,彙集成血池。
怪物趴在地上拼了命地舔舐、吞吃,互相争奪、厮殺,人間終于還是徹底地變成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