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隻小狗胎位不正,顧雲舒的指尖在羊水裡泡得發白,卻始終沒讓虎娃發出一聲痛叫。
甯向晚換了隻手舉電筒,警服褲腿浸滿泥水,膝蓋硌在碎玻璃上卻渾然不覺。
最後一隻小狗發出細弱的叫聲時,顧雲舒癱坐在泥水裡。
顧雲舒擡頭看她,眼尾的水珠混着血漬。
她笑得像個偷喝了蜂蜜的孩子說道:“甯向晚,你手電筒舉得比法醫的解剖燈還穩。”
雨停時,五隻小狗在虎娃懷裡拱動。
顧雲舒用甯向晚的備用警服擦着手,布料上的血漬暈開像朵梅花。
甯向晚看着她發梢滴下的雨水,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拂開,觸到濕發下的溫熱皮膚時,兩人同時觸電般縮回手。
此刻裝備室裡,顧雲舒口罩上方的眼尾仍帶着當年的笑意。
她的指尖在防護服上無意識地摩挲,那裡還殘留着四年前雨夜的泥濘,以及某個沒說出口的“謝謝”。
此刻,甯向晚的手機在掌心震動,内線号碼跳動着“裝備科老陳”。
甯向晚接通時,麻将牌的碰撞聲混着花生殼碎裂的輕響劈面而來。
老陳還是愛這一口,麻将搭配着酒鬼花生,刑偵隊裡都叫老陳,麻将酒鬼。
甯向晚的聲音有些沙啞道:“老陳,我和顧法醫取防護服,登記本在櫃子裡吧?”
老陳帶着慣有的熱絡說道:“嗯,你們寫吧!在櫃子裡!你記得幫我給小顧說……虎娃生的那個窩崽子昨兒又把訓練服咬破咯!”
顧雲舒的睫毛猛地顫動,口罩邊緣露出的耳尖迅速泛紅。
登記本的紙頁在筆尖發出脆響,末尾的墨漬被顧雲舒指尖輕輕撫平。
兩人的手隔着簽字筆相觸時,甯向晚聞到她發間若有似無的玫瑰味的護發素……
那是她們同居時的味道。
分手過去這麼久了,顧雲舒還用這個牌子……
甯向晚穿上防護服,型号合适。
正等着顧雲舒換完出來,卻聽見顧雲舒在更衣室裡喊:“甯向晚……你進來幫我下,我背後好像穿卡住了。”
顧雲舒聲音裡透着尴尬,但此時也隻能叫甯向晚幫忙。
甯向晚的指節叩在更衣室門上時,指腹還殘留着昨夜替顧雲舒掖被角時的柔軟觸感。
“進來。”顧雲舒的聲音悶在防護服裡,帶着幾分被束縛的煩躁。
甯向晚轉身的瞬間,撞見鏡中交疊的身影:
顧雲舒背對着她,後頸的碎發被汗水粘在皮膚上,防護服的拉鍊卡在肩胛骨下方。
“擡胳膊。”甯向晚的聲音比想象中冷靜,指尖卻在觸到對方腰側時驟然蜷起。
記憶裡顧雲舒總愛穿收腰的衣服。
此刻隔着兩層防護布料,她仍能精準描摹出那道曲線的弧度。
拉鍊滑動的沙沙聲裡,顧雲舒忽然低笑道:“甯警官的手在抖。”
“消毒水刺激的。”甯向晚别過臉,卻在擡頭時與鏡中的目光相撞。
顧雲舒側着頭,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
她的唇角揚起的弧度間,眼底卻浮着一層水光。
拉鍊滑到頂端的刹那,顧雲舒突然轉身,兩人的呼吸同時撞在防護面罩上。
甯向晚後退半步,後腰抵在更衣凳邊緣。
顧雲舒的指尖擦過她腕骨,看似無意地替她整理袖口粘帶說道:“當年在麗江古城,你幫我挑銀表時,手也這麼抖。”
空氣裡漂浮着消毒水與栀子香的殘迹,像根細針紮進太陽穴。
此刻顧雲舒的指尖正按在她手腕的脈搏上,隔着兩層橡膠手套,她仍能感受到那抹溫度。
甯向晚的聲音裡摻着刻意的生硬說道:“顧法醫,如果沒别的事……”
“有。”顧雲舒突然按住她的肩膀道。
她的面罩幾乎貼上甯向晚的,聲音裡混着壓抑的顫音道:“我昨晚感覺到你抱我進屋裡……甯向晚,你不會真以為我睡死了吧。”
更衣室的頂燈突然閃爍兩下,在兩人交疊的影子裡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甯向晚看見顧雲舒面罩上的霧氣凝結成水珠,沿着下颌線滑進衣領……
“那是……誤觸。”甯向晚的指尖無意識地攥住顧雲舒的袖口,緩緩說道。
顧雲舒忽然退後兩步,背靠着儲物櫃發出輕響。
她的指尖在防護服上劃出一道褶皺,又慢慢撫平道:“甯向晚,你說過,我喜歡把鑰匙貼标簽是強迫症。”
她低頭看着腕間銀表,陷入深思。
其實她隻是怕……
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走吧,顧法醫,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甯向晚走在前面,轉頭看向她說。
顧雲舒的聲音從面罩後傳來,帶着破碎的笑意道:“甯警官,下次幫人穿防護服時,記得先摘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