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抽空瞥了眼,算出價格讓夏戀自己掃碼。
夏戀說沒帶手機。
她把糖裝進塑料袋,拿出紙币讓老闆找零。
正好輪到老闆摸牌,摸起來一張暗杠,臉上一喜,沒看夏戀:“你先等會兒啊。”
說着伸手摸向第二張牌。
便利店挂着的時鐘指向十一點。
一瓣玉蘭從枝頭凋零落到腳邊,發出極輕的‘噗’聲,很快被麻将碰撞沖散。下墜帶來馥郁的香氣,比教室外的梅花香要濃一些。
夏戀垂眼。
路邊全是玉蘭花的屍體,白色點綴在磚石路上,被過往的人踩得髒污。
剛想着,一隻腳就踩在了剛才的花瓣上。
陸利津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其實夏戀最先看到的是那條杜賓犬,視線往後,落到一雙經典的黑色匡威上。
鐵鍊在空中晃動。
他拉着牽引繩,狗哈着氣,舌頭外吐。
杜賓不像上次那麼激動,沒有吓她,也沒有叫,就這麼和她對視了兩秒,似乎在她身上嗅出熟悉的味道,扭頭看了眼陸利津,随後轉圈繞到他腳邊安靜待着。
“好巧啊,同桌。”陸利津掃了眼她手裡的牛奶,“大半夜不睡覺出來覓食?”
他還是學校那身,沒穿校服,一身寬松衛衣套在身上,撐起硬朗的肩骨,領口的位置做舊磨破,露出破洞下鎖骨的膚色。
便利店的燈落進他眼裡映出點點光亮,眼下卧蠶隐隐浮現,看着像帶了幾分笑意。
“不然呢?”夏戀反問,“等你嗎?”
“要真是等我就好了。”他走到店門口拿了瓶汽水,“你家住這邊?”
錯身之際,夏戀看到他因說話而上下輕滾的喉結。嗓音偏冷,像擦着她耳畔過去,比平時要沉。不知道是更深露重,還是困的。
夏戀思緒跑偏。
老闆一輪牌終于打完,起身過來給兩人結賬,“你們一起還是分開?”
夏戀紙币還拿在手裡,剛要開口,被陸利津掃碼發出的‘滴’聲截斷,他轉臉看她,“一瓶夠嗎?”
要不要再拿點其它的?
“夠了。”
喝多了該睡不着了。
夏戀說:“我沒帶手機,回去還給你。”
陸利津挑眉,“不急,有你還的時候。”
他拉開易拉罐,哈姆雷特叫了一聲,似在催促。
仰頭喝了口,甘甜的桃子味蔓開,吞咽動作下滑動的喉結更為明顯。
他說了句什麼,夏戀沒聽清。
陸利津眼眸微眯,從她眼中瞧出端倪,靠近半步。
“看哪呢?”話音帶笑,一語戳破。
夏戀心慌一瞬,轉身就走。
腳下的白玉蘭軟成地毯,裹藏住所有腳步和心跳聲。
走出兩棵樹的距離,夏戀為自己的心虛感到莫名。
腳下站定,她回頭看他,“你剛才說什麼?”
陸利津步子大,牽着哈姆雷特沒兩步就走到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大半個頭,微微傾身,易拉罐在手上發出輕微聲響,“我說,需要我送你回家麼?”
像是聽到一句廢話。
夏戀拒絕:“不需要。”
陸利津沒什麼反應,像是知道她會拒絕。
兩人一狗沿着下坡走。
走完下坡,步入居民樓。
兩側路燈開始如散星般稀疏,發着微弱的光。
——“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莉莉安比A好聽。”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周圍安靜了幾秒。
陸利津問:“這條路你家修的,我不能走?”
他的五官幾乎快與昏暗的夜色融為一體。
她這次聽清了他說的話。
夏戀:“你再說一遍。”
“你是不是一到晚上就聾了?”陸利津嘲諷,“這條路是……”
“不是這句,”夏戀打斷他,上前半步,仰臉對視,“你說什麼好聽。”
陸利津呵笑,意識到她在給你自己下套。
咬住口腔軟肉又緩緩松開,他一字一頓:“宋冬.野的莉莉安,沒聽過?”
見他嘴硬,先前積郁的悶氣一掃而空。
夏戀輕笑,“是哪個莉莉安你心裡清楚。”
她笑起來眼尾上挑,薄唇彎起一點弧度,笑意不深,卻意外多出幾分柔和,少了股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
陸利津凝着她,“巧了,我還真有點不清楚。”
這話無厘頭,像是鐵下心跟她糾纏。
哈姆雷特繞到夏戀腳邊,牽引繩纏到腿上,她下意識想避開,腳下一絆,一隻手穩穩握住她的手臂。
入鼻是桃子的清甜味,随後聞到衣服上幹淨的淡花香。兩股味道融在一起,将這個針鋒相對的夜晚融化成水。
陸利津沒有制止,任由哈姆雷特繞圈将她捆住。
夏戀臉色微變,皺了皺眉,“把狗牽開。”
“你怕它?”他問。
夏戀說:“我不喜歡狗。”
陸利津垂眸,看了眼哈姆雷特,“它挺喜歡你的。”
鎖鍊輕動,哈姆雷特又繞着圈走了回去。
“那你呢?”夏戀直白發問。
“我?”陸利津後退半步,扯了抹笑,“你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風過樹梢,玉蘭花瓣簌簌墜落,一瓣一瓣砸在心上。
而後無論再過多久,夏戀始終記得這個春風沉醉的夜晚。
少年的聲線稍沉,染上幾分濕意:
“不是宋冬.野的莉莉安。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