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白葉的動作猛然頓住。刀尖堪堪停在羽毛上方幾厘米處凝滞。
有什麼地方不對。她大口吸入冷冽的空氣,強制自己的大腦從疼痛中清醒過來思考,盡量不去想傷口惡化的事。
——這頭巨狼……為什麼一直在抖?
而且是從最開始就一直在顫抖。
剛才忽然停下的時機也很微妙……
因為她吐了血嗎?
二次受傷後巨獸已經不再專注于一直亂甩她。白葉緩緩改變姿勢往前俯身,左手拽住長長的羽毛冒險地往前一蕩。
她在高空半吊着身子與一隻紅色的眼眸近距離對視上。
極為熟悉的眼神。隻不過更帶上了些野獸的性狀。但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果然是這樣啊……”白葉咧開一側的嘴角露出笑意,再借力一蕩順勢坐回它身上。巨狼發出咆哮,拍打羽翼朝着斜下方的樹林俯沖下去,一路噼裡啪啦地壓斷無數樹枝,“你果然還是恐高啊——”
“——玖!”
“……所以這就是你捅了我一刀的理由?”
玖眯着眼質問還在病床上玩通訊表的負責人。他受的傷不算重,清除瘴氣後躺了半天就已經能被允許下床自由活動——但顯然白葉還不行。
“哈?這話不應該是我來問你嗎?”白葉完全沒擡頭地還在玩她的通訊表,“你那時候要是真把我甩下去了我就直接光榮摔死了。”
“……誰信。”這麼草率的死法怎麼可能發生在你身上。
“真的,我那時候其實已經沒體力再做換位瞬移了。”白葉終于合上通訊表擡頭看向床邊站着的人,熟悉的笑容讓玖判斷不出來這句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在開玩笑,“不然誰要和你一起摔進樹林裡。”
“……”
“說起來你那個形态下,有自己的意識嗎?”
“不太有。”玖回答,“大部分都是出自本能了……不過最後你喊我名字的時候還是醒了一下的。”
“啊……”她理解地緩緩點頭,假裝一臉正經地繼續推理,“…看來恐高還屬于你本能的一部分。”
“……這壺非得提嗎。”
“所以你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呢?”白葉忽然眯着眼笑起來,像某種狡猾的貓科動物,“天生的?還是說曾被邪惡巫師詛咒,需要真愛之吻才能恢複——”
“……是天生的詛咒。”玖無奈地開口阻止她繼續發散思維。這都列舉的是些什麼童話故事設定,“大概…很憤怒之類的時候就會變成這樣。”
“哦~……”白葉又低頭回去看通訊表,輕聲喃喃,“真是好悲催的人生啊玖……”
“……”
白葉似乎完全沒有計較自己先前一直隐瞞這件事的行為。玖沉默地看着她用指尖敲擊鍵盤好一會兒,終于重新低聲開口。
“你會覺得……我是個怪物嗎?”
“嗯?”白葉有點莫名其妙地擡頭,“不會啊。”
“但是我……”
“哎呀,隻是偶爾會變成長了翅膀的大狼而已嘛,”她笑起來擺擺手,“說不定你的同學裡也有能變成獅子老虎什麼的人呢。我還想問你服級鑒定的時候怎麼不用這麼厲害的變身……”
根本沒有這樣的同學好嗎。玖無奈地閉眼。不過大概這隻是白葉用來安慰他開的玩笑而已。
“啊,對了,枕木。”他忽然想起這個嚴重的問題。最後他們兩個好像都慘烈地齊齊昏迷在樹林裡了,根本沒機會再去搶奪。
“因為毀壞的枕木比預計得多太多所以出額外标準了。”白葉回答他,“具體還在商量不過肯定有你我的份,這點你不用擔心。”
“好。”
“……所以你到底在忙什麼?”短短幾秒後床上坐着的人又低頭去看通訊表。
“……在試圖逃避責罵。”白葉小聲地無奈回答,“但是失敗了。”
如同印證她的話一般,下一秒病房門被大力打開,砸到牆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
大步走進房間的是白葉的班導——也就是野生競開始時見過的那個嗓門特大的黑服高階,冥羅。
——以及跟在他後面明顯一臉不滿的慕德蘭。
……瞬間變成一屋子的黑服了。玖默默地往角落裡蹭了蹭。
“既然都到齊了!”冥羅在開口的瞬間發出足以掀翻屋頂的巨響,“那麼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我對你們很失望!”
“非得在這裡說嗎……”白葉更加無奈地捂臉喃喃。這場合也太奇怪了吧還有誰能來維護一下病号的權益啊喂……
“毫無合作精神!甚至被一棵樹耍的團團轉!”冥羅繼續發出如雷的咆哮,“作為高二部唯二的黑服都給我好好反思!”
“那是因為我們的屬性……”慕德蘭開口。
“屬性相克就給我自己去想辦法!這種事情難道還要我手把手教嗎?”
“……”慕德蘭在近距離下被音量震到眯起眼閉嘴。
“特别是你白葉!完全不在狀态!”他轉向床上的人大吼,“黑服中階是白考的嗎!”
“……”白葉垂下眼沒有反駁,“…抱歉。”
不在狀态…嗎?在角落裡默默降低存在感但又不敢伸手捂耳朵的玖有些意外,而後忽然回想起出發前二人的對話。
……即使是她,精力也是有限的吧。
“還有你慕德蘭!”冥羅又轉到另一邊輪流炮轟,“你的被負責人都比你知道打架要帶上腦子!”
——隻能說不愧是火系的熱血青年。慕德蘭看起來完全沒有被打擊到,反而還露出一副“下回一定一雪前恥”的表情。
房門再次在話語間隙被敲響。這次進來的是埃斯利亞。
“啊……抱歉,我打擾到你們了嗎?”精靈教師看見房間裡堆着的一群人後,雙手合十溫和地詢問,同時看向冥羅,“我有些話想單獨和白葉談談呢……那麼我過會兒再來好了。”
——别走啊埃斯利亞你完全沒打擾到我們别走啊……白葉坐在床上無聲地呐喊。
“沒關系,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好在冥羅大聲地回複他。但随後他又再次轉向兩人:“你們兩個!回去給我寫每人兩千字的書面反思!後天之前交給我!”
“是……”她無力地回應。
冥羅和慕德蘭出去了。玖默默從他的角落裡蹭出來,也很識趣地先行告别離開。于是房間裡很快就隻剩下她和埃斯利亞兩人。
“辛苦了。”精靈關上門走到她床邊,搬了張椅子坐下露出微笑,“傷勢恢複得怎麼樣了?”
“還可以。”白葉回複,低頭看了眼纏在腰上的繃帶。如果不是當時強行又讓腰部受力,傷口估計也不至于惡化成這樣。
“所以,是什麼事找我?”
“其實也就是一些瑣事。”埃斯利亞輕輕呼出一口氣,“希爾特地拜托我來看望你。他最近……有點事,趕不過來。”
“…嗯,謝謝。”
如果隻是因為希爾的一句話,埃斯利亞還不至于特地趕過來一趟。白葉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你最近很心不在焉。”
“啊……有嗎?”完全就是心不在焉的回複。
“白葉。”
“嗯?”
她擡頭,發現埃斯利亞也正朝着自己。和平時一樣,那雙幾乎完全透明的眼睛讓人很難通過瞳孔直接判斷他在想些什麼,看些什麼。但白葉确信對方此刻就正在盯着她。
高階的純血精靈王族能夠輕易感知周圍人的情緒波動。
精靈緩緩開口,語氣輕柔到幾乎是在吟唱。
“或許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事呢?”
“……”
白葉極為平靜地直視他的雙眼,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熟悉笑意,
“……沒有。”
“真的沒有嗎?”埃斯利亞再次追問。
“沒有。”她不動聲色地搖頭,語氣依舊是如冰面般毫無波瀾的平靜。
“好。”精靈沒有再說什麼。他站起身對白葉微笑着點點頭,“那麼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