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的時候,有次上課,老師發給了我們一張紙條,要我們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夢想。
那次課的主題我還記得很清楚。
——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平時,老師也會在課堂上突然布置小作文,同學們總是應接不暇,絞盡腦汁遣詞造句。
或許是多數時間隻能窩在家裡的緣故,我讀了許多書,應對這樣的突發事件,也隻需要思考兩分鐘,便行雲流水揮灑自如。
但此時此刻,我托着腮,看着周圍的同學認真填寫,耳畔是沙沙的書寫聲。
而面前的紙依舊一片空白。
醫生、警察、科學家、宇航員、園藝師、廚師……
大家似乎都有未來自己的構想。
坐在我後面爽朗的男生,一口氣寫了好多,在大聲念出自己的夢想時,引得哄堂大笑。
輪到我的時候,面前的紙依舊是一片空白。
最後我念出了什麼職業,現在已經不記得了,總之是情急中随意編造的。
放學的路上,我看着馬路上指揮交通的交警叔叔、清掃落葉的環衛工人,也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我沒有長大的機會啊。
不管我走的路過程如何,終點都一樣。
談及夢想什麼的,有什麼意義嗎。
或許正是因此,父母從來不會像别人家一樣,逼迫我學習,讓我學許多才藝,除非是我自己想要去做。
但即便如此……
我望着房間滿櫃子的榮譽證書和獎杯,望着再次将近滿分的成績。
為什麼我要這麼努力呢?
别的孩子努力學習是為了考上好的大學,而我是為了什麼呢。
曾經在書上看到,蜜蜂的生命周期隻有幾個月,它們卻在有限的生命裡,為植物完成了授粉,對大自然和人類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但用人類的标準來評判其它物種的價值,本身就挺傲慢的吧。
朝生暮死的蜉蝣會在短暫的生命裡完成交.配,确保物種的延續;昙花一現以獨特的美麗吸引傳粉者,完成授粉。
即便旅途很快就到達終點,果然生物生存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種族延續。
那更奇怪了,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降生于世的呢。
為了什麼要變成一個健全的優秀的孩子,就算堕落沉淪,也沒有誰能責備我吧。
那天,傑将用咒骸延續生命的方法告訴了我。
“我明白了。”少女深吸一口氣,“就像科幻電影一樣,将複制了人體數據的芯片,植入機器人中,機器人就會完全和人一樣。”
少女靠在一棵樹前,垂眸輕笑,月光穿過雲層落在她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朦胧的光。
她擡起眸子,看向少年,羽翼般的睫毛在月光下閃着微光。
“……對于傑來說,那還是我嗎?”
面前少年的逆着光,在昏暗的樹林中,身影更加模糊。
她似乎能夠想象地出,此時他的表情。
“其實,”還未等對方回答,她便出言打斷,
“換軀體什麼的一點也不重要,隻不過給靈魂換個容器,我并不會在意。”
“即便不再是現在這個樣子,我相信,重新認識你們,我們照樣會成為好朋友,我也照樣會喜歡哥哥和爸爸媽媽。”
“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到底算作是我,又或者隻是植入了我記憶的新個體。”
“不過啊,”她深吸一口氣,露出了輕松的笑,“思考這些也沒有結果,如果這是最好的辦法,我願意。”
“所以,我死後,你們如果舍不得,想讓我留下,我的靈魂也随你們處置。總之,對你們來說,咒骸和我應該沒有區别吧。”
就像植入了芯片的機器人,決定它是不是本人的,從來隻有希望創造出它的人。
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
……
那是一片廢墟,血流成河,地面堆滿了殘缺不全的屍體。天空被染成詭異的紫橘色,電閃雷鳴,狂風肆意席卷。
詛咒噴薄而出,數量居高不下。幸存的咒術師們傷痕累累,氣息微弱,掙紮着爬起繼續戰鬥,直到全軍覆沒。
俨然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五條葵捂着疼痛的腦袋,不慎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這是什麼……
聯想到先前也有一次看到傑遇險,心中的不安愈發放大。
她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此時的她正坐在榻榻米房間中,身着華麗的十二單。茶幾上擺放着精緻的點心,面前是侍女為她沏好的茶。
房間十分寬敞,一面屏風立于中央,屏風上繪制着松鶴延年的圖案。淡淡的白煙從香薰爐中飄出,散發出高雅的水沉木香氣。幾盆蘭花立于牆角,被修剪得整齊大方。
整間屋子布置溫馨莊重,是在電視劇裡才能看到的貴族小姐房間,門窗卻緊閉。
這裡是五條家在東京的宅邸。
半個小時前,他們突然來訪高專,帶走了毫無防備的她。
不知道他們是在哪裡得知自己的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暫時未對她違反規定的行為做出懲戒,并且十分恭敬。
和室門被緩緩拉開,一名身着武士服的男人走了進來。
瞬間,厚重的咒力威壓迎面而來,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這股咒力又很快收了回去。
男人将腰間的武士刀放在一側,正坐在了五條葵的對面。
從外形和氣質來看,是個很年輕的人,約莫三十歲左右。
“還不快快起身!面前的可是家主,你怎可與他同席而坐!”随行的人立馬對她進行訓斥。
男子擡手示意他停下:“無妨。小姐也是你的主子,你怎可對她不敬?”
“是。”對方立馬畢恭畢敬。
“下人粗鄙,夭夭小姐不必在意。”五條業翻過桌上的茶杯,倒了兩杯,将其中一杯推至少女的跟前,
“今年初春采的新茶,入口清幽回甘,夭夭小姐可以嘗嘗。”
果然從五條家的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格外刺耳。
五條葵并沒有接:“小姐就不必了,兄長是本家的人,我又不是。”
“我也是近些年才接任家主一職,對于你和悟的事情隻能從卷宗中得知。不過見你高專學籍上寫的名字……還是喚你葵小姐比較好?”
五條葵并沒有理會他的話:
“來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并沒有将自己的身份告知悟。家族明令禁止我們相見,就是為了守住這個秘密。既然我沒有說,你們将我困在這裡,若是悟因此發現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五條業不禁笑了出來:“葵小姐面對這樣的處境,還能如此邏輯清晰進行談判,倒是和我想象中那個可憐少女有些不一樣呢。”
“不過,不知葵小姐是否想過,為什麼自己活不過17歲,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間點。”
五條葵擡頭疑惑地看向他。
五條業吹了吹茶杯裡飄起的茶梗,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