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天牢見過冬香之後,李治便将她的罪行與供述公之于衆,徹底洗清李儀的嫌疑。而冬香也緊接着被下令處以極刑,以慰金山公主的在天之靈。
這件事情看似好像已經平息。
公主院位于太極宮西側,這是李儀第一次涉足此地,她的好妹妹李絢就住在這裡。
據說她的生母原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後因其子謀反被賜死,連累生母降級為嫔,搬遷到了太極宮西北角的偏院居住,基本與冷宮無異。因此,李絢也不得不與生母分開,獨自搬來公主院居住,現在宮裡除了李儀倆姐妹,就隻剩她一個還未出降的公主,所以這偌大的公主院隻住着她一人。
院外隻有兩名侍衛值守,看見是李儀到來便無任何阻攔之意,李儀直接就進到了公主院内。
放眼望去,都看不到幾個宮人。
在院内站了半天,終于看見兩名宮女并排向這邊走來,闌珊随即上前對她們道:“我家公主前來探望常山公主,煩請兩位通傳一聲。”
看見是城陽公主李儀,兩名宮女片刻都不敢耽擱,領了命便連忙去往内院通傳。
過不多時,便見李絢同随行的宮女一起迎上前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向李儀行禮問安:“阿絢拜見十六姐,不知姐姐今日怎麼有空來這公主院了?”
之前她還與李儀針鋒相對,現在卻是笑臉相迎。
即便她禮數周全,可李儀還是察覺到了她動作裡的不情願,于是直接挑明了說:“怎麼,妹妹這是不歡迎?”
李絢的神色微微怔了怔,臉上的笑容顯得頗為牽強,“怎麼會?姐姐光臨寒舍,阿絢高興還來不及……”
越說越是心虛,她幹脆就閉了嘴。
直覺告訴她,李儀此行并不簡單,特别是李儀看她的眼神,讓她的心神都為之顫動。
李儀慢慢向她靠近,突然擡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别慌呀,難道你我姐妹之間還有什麼不成?還是說,你在害怕什麼?”
面對李儀那帶笑的眼神,李絢隻得強裝鎮定:“姐姐說笑了……”
随即便側過身讓出一條道來,言語之間皆是恭順有加:“姐姐難得來一趟這公主院,快快裡面請,我已經讓宮人準備了上好的茶水供姐姐品嘗。”
茶水?
聽到這個字眼,李儀就下意識地挑了挑眉。
這可是個好東西。
不過她也沒有多言,跟随李絢的指引進到了東邊的内院。
庭院非常寬闊,種植了不少花花草草,隻可惜現在是萬物凋零的秋冬季,聞不到一絲花香也看不到一抹綠草。
進到屋内後,便突然隐隐聞有到一縷花香襲來,李儀左右看了一圈,原來是窗前的花盆裡種植着幾株黃白色的菊花。在這個季節花草已難以存活,這幾株菊花有多難得自不必言說,隻是再怎麼細心呵護,也注定挺不過這個冬季。
“姐姐,請喝茶。”
李絢親自給李儀倒好了茶水,這一幕太過似曾相識,李儀意味深長地盯着杯中茶水,遲遲都未伸出手,“時至今日,你可有後悔?”
李絢端着茶杯的手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簾,“阿絢聽不懂姐姐在說什麼。”
桌上的茶水就這樣被晾在那裡,李儀懶得跟她虛與委蛇,起身向窗前的幾株菊花走去,李絢的視線也緊跟着她的身形而動。
“聽不懂不要緊,但你得知道,不要對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心生妄念,否則隻會偷雞不成蝕把米。”李儀擡起手指尖輕輕劃過黃白色的花瓣,鼻間萦繞着菊花的淡淡香氣,讓人聞之舒心見之展顔。
桌前的李絢默默咬了咬唇,有一瞬間的恨意從眼底閃過,随後拿起桌上的茶水也來到窗台前,卻是伸手緩緩将茶水倒入花盆的土壤裡,語氣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姐姐向來是什麼都要最好的,轉身卻棄之如履,即便如此,也不許别人惦記一分一毫。”
“我的東西我不要了,他也不一定會屬于你,即便我拱手相讓,你又能接得住麼?”說罷,李儀撚着花瓣的手忽然用力,果斷扯下花瓣丢進了花盆内的泥土裡。
望着眼前殘缺的花瓣,李絢握着空了的茶杯陷入沉默。
李儀側頭看了她一眼,卻是一聲冷笑。
禦醫曾經說過,少量的風鈴草并不足以緻命,隻是會讓人身體受創從而癱瘓在床。倘若李儀當初喝下了那盞茶,從此卧病在床,那她和薛瓘的婚期便會無限延遲,或者直接作廢,對她下毒之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而李世民之前也說過,倘若李儀不嫁河東薛氏,那便讓李絢嫁過去。
一句玩笑之言,有人卻當真。
也不知她是看中了薛瓘這個人,還是看中了河東薛氏的出身,李儀已經不想再去深究,因為她不會拱手相讓。
一陣冷風吹來,又吹落了幾片黃白色的花瓣。
在這個荒蕪的季節,一切終将凋零,李儀惋惜地搖了搖頭,“倘若十八妹在天有靈,你說……她會原諒你嗎?”
李絢依舊沉默不語,隻是握着茶杯的手又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