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飯自然沒吃成。
江時和程野也沒趕上回家的車,兩人踩着清明的第一場細雨,從學校左邊的巷子口拐進去,進了家冒着煙的燒烤店。
這時候吃燒烤的人很多,老闆忙得熱火朝天,看見兩個半大的少年進來,頭也不擡,“前面有盤子,要吃什麼自己拿,拿好了排隊烤。”
江時雙手縮在校服外套的兜裡,看着腳底不知道誰弄掉的土豆片,嫌棄地往程野身後站,貓貓祟祟探出半張腦袋,“程野,我要玉米。”
程野拿了玉米。
“土豆。”
“金針菇。”
“四季豆。”
“……”
“少爺。”程野扭頭低眸看他,“不吃肉嗎?”
少爺看了眼肉,又移開目光,“不吃,太貴了。”
真不容易,知道省錢了。
程野拿了雞腿,又拿了牛肉。
江時:“哎……”
程野道:“我付錢。”
江時狐疑看他,“你哪裡來的錢?”
程野面不改色,“前兩天打掃衛生,從陳建斌床底翻出來的。”
江時:“那你可以……”
程野知道他要說什麼,不緊不慢開口,“錢不多,隻夠吃一頓燒烤。”
江時:“……”
總感覺哪裡有問題。
可程野的錢都花在他身上,江時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哪裡有問題,總不能是程野腦子傻了,白給他花錢吧?
點完菜,兩人找地方坐下。
老闆太忙了,上一桌吃剩的東西都沒收拾。
程野把東西收拾了,一回頭,江時還保持着雙手插兜的動作,看他看過來,少年朝他擡了擡下巴,“還有椅子,也要擦。”
理直氣壯,頤指氣使。
程野忽然就笑了。
他抽出紙,給江時擦椅子,“少爺慣會使喚人。”
江時的臉被燒烤攤熏出一層淺淡的粉,粉裡透白,在燈光下仿佛能發光,總有眼神往這邊瞟。
他道:“你不是我保镖嗎?保镖幹這些不是很正常?”
程野往右邊看了眼,偷看的小女生被他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立馬收回了目光。
“是很正常,桌子要擦嗎?”
江時哼哼一聲。
保镖盡職盡責擦了兩遍少爺才屈尊落座。
江時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瞧着自己微微辣的燒烤,終于肯把揣兜裡的手拿出來。
他拿着牛肉咬了口,覺得這個辣度勉強能接受才接着往下吃。
吃了一串,沒忍住問對面的程野,“你說,霍寂真的會找宋建安麻煩嗎?”
江時吃兩塊牛肉的功夫程野已經啃了半個玉米,面對江時的疑惑,他回答道:“不會。”
“啊?為什麼?”
程野把竹簽上的菜撸到碗裡放到江時面前,“我猜的。”
因為比起宋建安,霍寂現在更傾向于找他的麻煩。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在江時無語的眼神裡,程野啃完了一個玉米,“既然已經走了,就不要多想,想再多也不會改變既定的事實。”
“可是……”
程野拿着筷子點了點江時跟前的盒子,“沒有可是,再不吃就冷了。我說了他不會找宋建安的麻煩,那他就不會。”
說得像他有多厲害似的,江時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程野想。
翻白眼也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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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清明都在下雨,江時回去窩在房間睡了個天荒地老,第二天被江雪抓起來上墳。
江時終于體會到了什麼叫上墳如開荒。
小雨如絲往臉上撲,江時裹着雨衣,鞋上都是泥土,他腳底是長滿荒草的路,往前一看,一座山接着一座山。
江雪拿着鐮刀在前面開路,“你外公外婆就在前面的山上,到時候你去磕倆個頭,求他們保佑你考個好大學。”
江時抹了把臉,絕望的想,這大學不考也罷。
溪柳村沒有公墓這種東西,他的太爺太奶長眠于深山老林,連條路也沒有,江雪能找到墳全靠記憶。
江時跟着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直接翻成一個小泥人,到最後兩眼發直,看見墳條件反射就下跪。
最後一個是他爸的。
墳墓就在家附近的地裡,背後是一顆柳樹,跟前是低矮的山窪。
風一吹,柳條随風晃動。
江雪用鐮刀一點點将墳上的雜草割幹淨,江時把袋子裡裝着的白紙拿出來。
“十八。”江雪道:“我帶我們的親兒子來看你了,他跟你長得很像,還好不是像我,不然多埋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