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做的飯竟意外的不難吃,對挑食的江時來說,甚至算得上好吃。
用木材小火煨出來的煲仔飯鍋底帶着一層焦黃的鍋巴,程野拿着勺子一攪,豬油的香氣、米飯、食材全混合在一起,江時不知不覺間吃了一大半。
後面實在吃不下,他把手裡還剩一小半的砂鍋往前推了推,“我不要了。”
程野吃他吃不完的剩飯。
晚風從支開的窗戶裡吹進來,兩人頭頂的燈光搖搖晃晃,竈台裡,還沒燃盡的木材發出噼啪的聲響。
江時忽然覺得有些奇妙。
那時候年關剛過,江城的空氣裡還殘留着鞭炮的硝煙味,家家戶戶門口的紅燈籠還沒來得及換下,地面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大年三十一過,宋家别墅隻有江時一個人。他的父母永遠都在繁忙,忙着賺錢,忙着各自的生活,在發現江時其實是個什麼都學不會的笨小孩後,他們基本上就不會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按道理,過了三十,江時隻有十五的時候才能見到父母一面。
可初五那天,他的父母回來了。
宋博和孫婉雲的臉色都算不上很好,看向江時的目光很複雜,最終也隻是公事公辦地把一份親子鑒定放在江時面前。
“宋時,你不是我們親生的。”
在那份親子鑒定裡,精明的夫妻倆為什麼有個笨拙的小孩好像都有了解釋。
沒人顧及他的感受,十多年的相處對宋博和孫婉雲來說好似一場夢。比起江時,他們更在乎自己這十多年來下落不明的親生兒子。
江雪來得比江時想象的要快。
江城那天沒了雪,但風很大,風塵仆仆的中年婦女狼狽地推開飯店的門。
他們就對視了一眼,眼淚就從江雪眼裡滾落下來。
那是第一次有人為江時哭。
宋家不需要他,所以江時走得很快,十五才過,二月底,卸掉一身的榮華,邁進綠皮火車,墜入溪柳村貧瘠的黃泥裡。
其實來的時候他也沒對這邊抱有什麼期待,有錢人家都接受不了一個笨孩子,更何況是貧瘠的山區。
可到頭來,卻是這貧瘠的山區包容了他一切。在這裡,沒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他,這裡的人沒有高低貴賤,一切都是平等的。
他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程野這樣的人。
他像個容器,接納着江時的壞脾氣,也接納他這個人,好像在他跟前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江時想得有些出神,沒忍住喊了聲程野。
“程野,你吃的我的剩飯不覺得髒嗎?”
“不會。”程野道:“小時候沒人管我,我爸又經常不回家,家裡沒米了我隻能去村子裡讨飯。一開始大家還會同情我,後面時間久了,是個人都會不樂意,漸漸地,就隻有些殘羹剩飯。”
他說得很平常,将江時吃剩的飯一點點吃完,“我吃習慣了。”
江時愣住了,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他罵:“你爸真不是個東西!”
程野笑了聲,跟着附和,“的确不是個東西。”
罵完了,江時覺得以前的自己也不是個東西,他把程野手裡的砂鍋搶過來,“你以後不用吃剩飯了,餓了我給你買。”
程野眼神從對面少年輕咬着的唇上刮過,揚了下眉,“給我買?少爺有錢嗎?”
兜裡空空如也的江時嘴硬道:“當然有,我要是沒有,能輕輕松松拿兩萬出來給你?”
砂鍋上的油脂蹭到江時手上,程野把鍋從他手裡拿出去,又找了紙巾給他擦手。
少年指尖嬌嫩,被程野家按斤稱的粗糙紙巾一刮,紅了一小片。
江時沒什麼感覺地收回手,倒是程野盯着那截指尖看了會。
他把紙巾攥成團握在手裡。
“那個裝錢的小盒子看起來有些年頭,邊緣棱角被磨得圓潤,看起來主人應該經常抱在懷裡摩挲,那裡面裝的應該都是他的寶貝。”
“發生那麼大的變故,來到溪柳村的這段時間你連個電話也沒跟那邊聯系,甚至還擔心宋建安,那看來你跟他們的關系不是很好。”
“按照你的脾氣,走的時候應該什麼都沒要吧?那麼寶貝的盒子,裡面就隻裝了兩萬。如果我沒猜錯,那兩萬就是你的全部家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