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大,黃牛犁完地後被拴在香樟樹下,同樣在樹下面坐着的還有個江時。
繩子有些短,黃牛煩躁地刨了刨地,鼻子嗅來嗅去,一口咬住江時坐在屁股下面的外套。
江時被黃牛的動作吓得回神,瞅着近在咫尺的牛頭,膽戰心驚地把衣袖從它嘴巴裡解救出來。
他拽着外套往遠離牛的方向挪,懷裡的零食滾了一地。
江時撿起果凍,撿起辣條,撿起奶糖,高新和端着牛糞在他跟前停留,“小表哥……”
他幽怨的眼神宛如實質,江時被他看得受不了,從懷裡拿出一包零食,“你要嗎?”
高新和舉着自己被大糞污染的手,“你看我能吃嗎?”
江時:“……”
如果他願意的話。
沒辦法,江時剝開一顆奶糖,扶了扶對他來說有些大的草帽,很是嫌棄地靠近高新和,飛快往他張大的嘴巴裡塞了顆糖進去,然後遠離。
剛回原地坐着,就聽見江雪在和程野說話。
“小程你幹嘛呢,不需要你幫忙。”
“沒事。”程野一身蜜色的肌肉在太陽下舒展,“反正我也沒别的事。”
江時看了程野一眼,男生的手臂線條結實流暢,抓起一袋肥料很輕松地就扛在肩上。他埋頭走了兩步,像是察覺到什麼,站定朝江時這邊望過來。
離遠了看,江時發現他這張臉也很有沖擊力,膚色是太陽澆灌出來的黑,身體裡流動着同大地一樣蓬勃的血液,彜族的基因讓他的五官很深邃,像是在山裡行走的獵豹。
程野,果然很野。
江時收回視線,給自己剝了顆糖。
熟悉的滋味在舌尖化開,這次的糖味道和以前一樣,又好像不太一樣。
十二點一過,空氣逐漸變得悶熱,再加上到了飯點,一行人決定回去吃飯。
江雪提前就把臘肉給炖上,回去煮了粥,随便炒兩個菜就湊合吃午飯。
她的廚藝算不上好,做出來的菜對江時來說隻能算勉強下咽。不過他一個吃别人做飯的人,沒資格挑三揀四。
江時對炒的菜不感冒,臘肉吃了口就被鹹得受不了,好在天氣熱,粥喝着還可以。
高新和捧着碗坐江時旁邊小豬刨食,江時端着碗細細嗦了口。
劉玉英多看了江時兩眼,“這孩子真文靜,長得好看不說,吃飯也斯斯文文的,一點也不像我家新和。”
說着她一巴掌拍高新和腦袋上,“吃慢點,跟餓死鬼投胎一樣,老娘在家少了你一口吃的?”
高新和捂着腦袋很委屈,“媽,我都放了一早上的糞了,放到現在感覺都快被牛屎腌入味了,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劉玉英:“……”
江時端着碗默默離高新和又遠了點,慢吞吞喝了口粥。
坐他旁邊的程野看他半天也沒吃完半碗飯,微微皺起眉頭。
下午依舊要去種地,但大家這回說什麼也不要江時跟着去了。
程野低頭看了眼他脖子上的紅痕,這麼久過去還是沒好,反而看起來更紅了。
他把站在太陽底下的江時推到陰涼處,“你别去了,就在家裡,我去幫。”
聽他這麼一說,江雪反而很過意不去,“哎喲,這哪行啊,再說了,你家不是還有地嗎,幫我做什麼……”
“家裡的地不種了。”程野道:“我打算租給别人種。”
他回來的确是打算把地種上的。他答應江時回來讀書,沒了經濟來源,種地是他目前能想到的賺錢方式。
可種地需要投入的勞力成本太大,周期太長,回報太差,再加上他時間不允許,程野思考了一晚上,隻得放棄家裡的地。
雖然他手裡還有九千多,可養一隻金貴的小鳥,這點錢壓根不夠用。
他得想别的方法賺錢。
江時壓根不知道程野在想什麼,雖然他覺得自己沒那麼廢材,但都不讓他去,再抗議就顯得他有些不識擡舉了。
站了一早上,再加上曬了一早上的太陽,江時渾身發酸,後頸還火辣辣的,又疼又癢,他撓了撓,沒怎麼在意,回房間睡了個回籠覺。
醒來時是被門口的叫賣聲喊醒的。
江時抱着大紅被子有些發懵,門口的聲音斷斷續續,他聽不太懂,但能感覺到是在賣東西。
他汲着拖鞋開了門,發現門口下面的路邊停着一輛小貨車,車裡放着一些幹貨水果,幾個大娘正圍着買東西。
江時看了幾秒,回房間翻出江雪給他的零花錢。
這個季節正是菠蘿上市的時候,便宜又新鮮。
江時買了兩個,讓老闆把皮削了,回家用刀磕磕絆絆地切塊,放鹽泡上。
過了半小時,他拎着菠蘿去了地裡。
沒了他的參與,種地進度飛快,他到的時候已經到了收尾階段。
遠遠地,高新和就跟他揮手,“小表哥,你怎麼過來了?”
江時晃晃手裡的袋子,“給你們送吃的。”
地裡的土太松軟,江時剛換的幹淨鞋子,不想進去踩,隻是在路口放大音量喊:“我買了菠蘿,有人要吃嗎?”
第一個響應的是高新和。
江時把竹簽遞給他,假裝很不刻意地往程野那邊看了眼。
男生背對着他,太陽将他黑色的衣服鍍上一層金。
馬上就種完了,誰都沒心思吃東西,打算一鼓作氣弄完再說。
江時折了樹枝坐在田埂邊,等着跟他們一起回家。
這時候的太陽沒那麼曬,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曬了會,後頸傳來一陣刺撓的感覺,忍不住又伸手抓了抓。
“别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