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至五月,白晝漸漸變長,周默下班回到家時,天光還一片大亮。
進門前他一直在想,不知道屋裡倆人在做些什麼,不過小屁孩跟着樓上那位應該會很聽話。
可打開門他卻發現,屋裡安靜得異常,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電腦再次打開了那個定位軟件。
當看到黑色的窗口上,綠點和紅點再度重合時,他放心了——想來是自己不在家,樓上鄰居不好在這邊呆着,所以帶了小屁孩去了樓上玩。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多問了,放下電腦去廚房做晚飯。
沒成想飯剛做到一半,某位已經“失蹤”多日的母親突然良心發現打來電話,周默掃了眼手機,面上波瀾不驚,繼續不慌不忙地翻炒鍋裡的菜。
就這麼又晾了她一會兒,他才接通電話,按下外放。
“喂哥,”一接通,那邊袁月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怒氣沖沖,呆着股興師問罪的味道,“我剛給袁小圓打電話,他那邊什麼情況?你竟然偷懶把我兒子丢給别人帶?我真——”
話剛說到一半,餘下的聲音便被一陣突然響起的“刺啦”聲盡數掩蓋了,周默不緊不慢地将水壺放到一旁,等到鍋裡沸聲消退,才看向已經安靜的手機。
“你剛說什麼?”
“……”對面好大會兒沒說話。
“放心,3.14挺喜歡她。”周默氣定神閑地又說。
袁月本來被他氣得不輕,一聽這話卻哼笑一聲:“廢話,别說袁小圓喜歡,我也挺喜歡,畢竟她可是能讓我那熊兒子一動不動地坐上十分鐘,這事兒連我這親媽都辦不到!而且袁小圓還會關心我工作累不累了,别告訴我這是你教的啊。”
周默不屑地扯了下唇:“怎麼可能。”
“我就知道!”她又說,“但現在問題不是這個,就算袁小圓喜歡、人家小姑娘也樂意,可這也不是你把袁小圓丢給她的理由!我把他送過去是想讓——”說到這兒,她突然停了下來。
“ 讓什麼?”
那邊又是好一會兒沒吭氣,半晌忿忿道:“反正就是你竟然把這事兒給外包了,這種行為太不道德了!”
“你道德,你把他扔我門口。”周默懶懶地說。
這話又把對面噎得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周默懶得再跟她廢話,隻說了句“記得一個月時限,不準遲到”便挂了電話,繼續專注鍋裡的菜。
或許是因為聞到了飯菜的香味,等到周默四菜一湯出鍋上桌的時候,那邊敲門聲恰好響起。
隔着門還能聽到小屁孩興高采烈喊“舅舅”的聲音。
時間卡得剛剛好,周默對此很是滿意,脫下圍裙去開門。
……
如果說,到這一分鐘,周默的心情都是悠閑惬意的,那麼當打開門看到面前滿身狼藉的兩人時,他無異于被人當頭一棒。
……第一天而已,眼前這一大一小,怕是玩瘋了?
小的那個,原本白白胖胖的臉上,此時以鼻子為中心,黑色和紅色的顔料呈蛛網狀散射開來,俨然是個小胖蜘蛛俠的模樣。不僅如此,他渾身上下也都是五顔六色的顔料,綠的、黃的、藍的,頭發上、手上、衣服上……
往旁邊再看,大的那個也不遑多讓。白皙的臉上左一塊右一塊盡是看不出形狀的顔料,辮成麻花辮的頭發已經七零八亂,耳朵旁一隻奧特曼發卡正搖搖欲墜地挂在一小縷頭發上,以主人沒有察覺的高難度動作維持着自己的存在。
顯而易見,小的那個臉上的蜘蛛俠面具就是她畫的,而她臉上的……則是小屁孩的“傑作”。
托管第一天就給他看這個,周默簡直無法估算,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定力,才沒有當着遲了了的面變臉,甚至沒有擡手保護一下自己的眼睛。
而一如既往的淡定,也讓狼藉不堪的兩人完全沒有意識到他此刻内心的山崩海嘯,仍舊樂呵呵地沉浸在歡樂當中。
“周默,今天小圓子放學後,我先給他吃了水果、喝了水,然後就帶他去樓上畫畫去了!”遲了了撇嘴吹了口氣,将幾根落在鼻尖上的頭發吹開,開始向他彙報今天的帶娃内容,“我們玩的面部彩繪,放心,用的都是專門的面部彩繪顔料,對皮膚刺激很小的!”
說着她又低頭問小家夥:“小圓子,你今天開不開心?”
“開心!!!”小胖墩挺胸擡頭,跟在幼兒園被老師提問一樣響亮地回答道。
遲了了又指着自己額頭上的一團顔色對周默說:“小圓子可有天分了,你看我臉上這隻小鳥,是不是很逼真?”
周默朝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了一頓:惟妙惟肖沒看出來,雞飛狗跳倒是真的……
借着推眼鏡的動作,他終于忍不住垂下目光,讓自己飽受虐待的雙眼休息一小會兒。
遲了了沒注意他的小動作,沖小家夥笑笑,又驕傲地擡起下巴,一臉求誇獎的表情。
周默:“……謝謝,辛苦了。”
“不辛苦,我也玩得很開心!”她燦爛地笑道。
嗯……
“那先去洗洗,準備吃飯吧。”他實在看不下去了,轉身往屋内走去。
不想遲了了卻擺擺手,說自己晚上約了朋友吃飯,就快到時間了,得趕緊回去換洗一下。
既然如此,周默也不強留,又道了聲謝後将人送了出去。
待遲了了離開,周默一回頭便發現某個小蜘蛛俠已經坐上餐椅,正不管不顧地往手上戴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