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甯最後還是上了賊車。
秦昭言推門而入的時候,她的表情堅定得能入黨,要矜持,要冷靜,要挽回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形象。
程景甯努力壓住即将要挑起的眉毛,用力之下五官就皺,像動畫片裡的加菲貓,“把房産證給我就行了。”
她攤開掌心,手指纖細修長,指腹有撥弄琴弦留下來的薄繭,食指根部有圈白色痕迹,是被戒指壓過後形成的膚色差異。
秦昭言瞥了眼,收回目光,輕笑:“恐怕不行。”
呵,她就知道!英雄救美這老梗多刺激啊,秦昭言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肯定是爽得不行,找借口來搭讪,趁機收獲她的感謝。
啧,心思好重啊,秦阿姨。
“那,還有事?”程景甯臭屁地仰起下巴,手指抵在桌面邊緣,有節奏地敲擊,這樣會顯得遊刃有餘。
“嗯。”秦昭言把房産證的紅本放在桌上,輕推過去,神情自若,“廠房拆遷的時候,我幫你收了些東西,平時見不到你人,現在有空就跟我回去一趟。”
原來如此。
程景甯心裡多少有些失望,還有胡亂猜測後的心虛,擡起眸子,眼皮微折,痞氣地笑:“行,反正也沒什麼事。”
至于提前預設好的清冷高傲,人設塌都塌了,以後再找機會呗。
最主要的是......她還蠻想和秦昭言多呆一會兒的。
程景甯知道秦昭言不太喜歡很狹窄密閉的場所,空氣不流通會有股很沉悶的味道,她們中醫嘛,都龜毛得很。
她沒廢話,沒耽擱,把房産證卷成紙筒捏在手裡,推開門往外面走,留意到秦昭言沒落後幾步,又特意多壓了幾秒鐘門。
秦昭言的車挺普通的,大衆的車标,可能是愛屋及烏吧,程景甯覺得車身弧線有點兒城市轎跑的味兒。
秦昭言遠遠解了車鎖,程景甯從車屁股後面繞了一圈,打開後車門又關上,手臂搭在車頂上,笑嘻嘻地說:“秦老師,禮貌起見,我坐副駕吧。”
商務禮儀上說,老闆才坐車後排,女朋友都坐副駕駛的。
“随便你。”秦昭言沒什麼意見,多瞧了她幾眼。
就是這平靜的目光,程景甯差點炸毛了,總覺得被秦昭言那微妙的眼神給扒了個精光。
其實程景甯從小就有個習慣,說謊或者心虛的時候,出于學生對老師這個身份的天然恐懼,她會下意識地改變稱呼,勉強算是在讨饒。
可能連她自己都沒察覺,沒事的時候是從不說“秦老師”的。
程景甯耳朵有點燙,深深吸了幾口氣,開門,落座,系安全帶一氣呵成。
車駛入正軌,秦昭言卻沒辦法集中注意力,時不時往旁邊瞟,全因為程景甯扭得像條蛆似的。
程景甯臉黑得像鍋底,牙龈都快咬出血了,情緒上得太狠,頭也暈眩眩的。
陷入愛情的女人都是福爾摩斯,她剛才用身體去丈量副駕駛的長度,還體驗了座椅的舒适度,得到的結論是座椅調得太低,前面的距離留得太窄。
如果是偶爾坐别人車,是不會主動去調這些的,隻有長期坐副駕駛的人,才會在意這些小細節。
總之,這是個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女的!
至于為什麼笃定是個女人,那要是個男的,豈不是更可怕,還沒山東大蔥高呢。
卧槽,秦昭言,你這什麼破眼光啊!
我,程景甯,又高又美,六塊腹肌,B加的胸,家世清白,純愛戰神......
程景甯又不能直接問,畢竟是六年的空白期,人家三十多歲的成功女性,談個戀愛多正常啊,哪兒像她啊,去德國都得把尼姑庵拴背上。
過紅綠燈的時候,秦昭言實在看不下去,便問:“你在找什麼?”
程景甯冷哼一聲,指着副駕駛前的中控台,手指都在打哆嗦,“你咋不買個小仙女專座貼上?”
語氣挺沖,但她竭力克制過了,音調就有些不倫不類,像捏着嗓子在陰陽怪氣。
秦昭言心裡疑惑,還以為是她喜歡,目光從她臉上滑下來,“你喜歡就買。”
我...特麼,程景甯氣得快升天了,誇張到能感覺額頭騰起來的白煙。
聽聽,多麼霸道總裁的一句話,是不是還得撂下張全球限量的黑卡,作用是讓她去買張五塊錢的貼紙。
而且這話聽在程景甯耳朵裡,就是秦昭言和小女朋友恩愛,還要拉她成為play的一環。
秦昭言你别太過分了。
程景甯在心裡祝情敵——“吃飯塞牙,内褲卡裆。”
“誰愛誰買,土爆了。”程景甯翻了個白眼兒,頭發的尾端翹起來,像她本人一樣倔。
誠然,自己的失敗固然可悲,但情敵的成功才更令人破防。
她的高嶺之花啊,插一大坨牛糞上了。
秦昭言眉心輕蹙,聲音清朗如汵汵泉水,“你好吵。”
程景甯炸毛了,“哼,是你的幸福吵到我的眼睛了。”
秦昭言心思百轉千回,琢磨出一點意思,但還是懶得理她。
就這樣,車輛平穩行駛在環城高速上,氣氛卻陡然冷下來。
程景甯開始還能堅持冷臉,可實在是太累了,眼睛沒瞪多久就開始酸,想着閉一下就好,結果頭一歪,昏睡了過去。
秦昭言見她睡着了,還輕輕打着鼾,神色挺複雜的,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她與人交往,很久都沒這麼疲憊過了。
進入新城公園附近,開始早高峰堵車,喇叭聲此起彼伏。
秦昭言關了兩側窗戶,側身想幫她調低一點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