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甯被警察抓了。
這件事很無厘頭,那天她為了省錢,轉了兩趟車,坐了二十多站,才在三點前鑽進别墅區附近的巷子。
這裡以前老城的富人區,公交車不會直達,畢竟當初景晚購置這套房子的時候,是以投資為目的,沒有過多考慮居住舒适度的問題。
況且,别墅區的住戶通常不會選擇公交車做代步工具。
天氣又悶又熱,兩排高聳的梧桐樹在地上落下陰翳,程景甯被迫走了很遠的路,精疲力竭之際,在旁邊的小商店買了瓶冰水,蹲在馬路牙子邊咕噜噜灌下去半瓶。
要不是那盒草莓,她大概已經餓昏頭了。
水泥路面的凹陷凝聚着水窪,倒映着程景甯狼狽不堪的臉龐,她抿抿唇,語氣有些恨,“我怎麼剛回國就這麼慘啊,媽咪你在天之靈多保佑保佑我呗,等清明節我給你拉兩車紙錢,保準夠你包養十幾個年輕貌美的小鬼。”
南方的春夏交替,以新芽與枯葉作為征兆,土黃的葉子綴下來,水面泛起漣漪,像面破碎的鏡子。
“哎呀算了算了,地府多難混啊,我自求多福吧。”程景甯撐着膝蓋站起來,唇邊漾開一抹輕快的笑意。
程景甯從沒來過這裡,依照地圖的指示,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正門。
“三萬。”
“幺雞。”
“等等,别摸,清一色!”
幾個穿保安制服的男人聚在一塊兒打麻将,街坊鄰裡湊熱鬧圍觀,兩指寬的小牌面,被輕輕一推,倒在石桌上,碰撞伴随着笑聲。
門口無人看管,程景甯神情自若地走了進去。
“十幢一号......”程景甯站在長滿草的花園裡,臉色瞬間黑得像鍋底。
無人打理的景觀溝渠,幹涸成惡心的青黑色,花園裡一片荒蕪,雜草沒過了腰,門口豎着兩根歐式雕花石柱,漆面出現了裂紋,蜘蛛網就不說了,遍地都是。
這怎麼看怎麼像恐怖遊戲的開局。
程景甯沉默了幾分鐘,才提着氣去摸鑰匙,心裡默念着“每天念三遍,窮比鬼可怕。”
缺人氣的房子很容易破敗,鎖孔被鏽蝕得厲害,她試了所有的鑰匙,都沒能把門打開,最後無奈找了開鎖師傅。
“一百?!”程景甯“啪”一下挂了電話,“怎麼不去搶?!”
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她瘋了,她還真就不信了。
“靠,不就是把鎖!”程景甯惡狠狠地瞪着斑駁的門,直到眼睛酸了,氣勢才退下去。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毒物百米之内必有解藥,這屬于遊戲世界的規則。
程景甯搜尋一圈,果然在花園裡找到了鐵皮和鐵絲,估摸着誰家把裝修垃圾倒這兒了,磚塊堆砌得有半人高。
“沒素質。”程景甯翻了個白眼,戾氣比鬼都重。
不過,在撬門的時候,她從心底生出了“世界很荒謬”的感覺。
她一直在這裡磨叽,最後天黑了,手酸了,門鎖依舊完好如初。
不得不說,即使落寞了,初代富人區的實力還是相當強的。
因為近幾年新城配套設施逐步完善,教育園區也搬了過去,别墅區的空置率變得很高,到了晚上,亮起來的燈盞寥寥可數。
程景甯沒辦法,選擇了砸窗,防盜網的螺帽比門鎖好弄,三兩下就拆了下來。
她打開手機電筒,照着玻璃邊角,撿了塊合适的轉頭,使勁砸了下去,“砰!砰!”一下又一下。
緊接着“噼啪”的碎裂聲響起,程景甯松了口氣。
顧不上行李,她半蹲在窗舷,屈膝跳下去,鞋底跺在木闆上,激起厚重的灰塵。
“咳咳——”程景甯屏着呼吸,掌心貼着牆壁,摸着牆根兒,找到了控制箱的位置,把開關都掰下來。
不出所料,漆黑一片,電路也有問題。
憑着手機電筒昏黃的燈光,屋子裡的擺設依稀可見,二樓做的連廊,客廳挑空到頂,被白布遮起來的沙發,正對一幅巨大的人物油畫,空蕩蕩的臉,沒有五官,隻有輪廓。
這樣的視角特别吓人,像打3A遊戲似的,總感覺從陰影裡能竄出來倆喪屍。
手機也提醒低電量了,程景甯關了手電筒,猛地閉上眼,有點兒迷茫了。
看樣子不像能住人的樣子,要不然出去找家旅店湊合湊合算了。
但是轉念一想,小旅店都能湊合,大别墅有什麼不敢住的。
主要現在的情況是,她的銀行卡加兜裡的現金,總額是八十萬零六百三十七塊八毛,其中有八十萬是要還給秦昭言的,絕對絕對不能動。
像她程景甯這樣雄鷹般的女人,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
所以真正屬于她自己的,隻有六百多塊。
今天要是奢侈點兒,那接下裡的半個月......
她名下的固定資産倒還有些,景晚女士留下的這棟别墅,以及紡織廠倒閉後的商業地,其餘的資産全被她爸賣了拿去抵債了,剩的錢應該是賭了吧。
但這些一時半會兒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額,又窮又富的,這真的很難繃。
也不知道該說是天崩開局還是天胡開局了,她自個兒也糊塗,總之,嗜賭的爸,去世的媽,破碎的家庭,退學的她。
哈哈哈,蠻押韻的诶,程景甯摸摸鼻梁。
而警察,也就是在這時破門而入的。
“砰!”門和門框一起倒在地上,從屋外沖進來幾道黑影,腳步聲和怒喝聲紛至沓來,“警察!别動!”
屋外停了兩輛警車,大燈直接往裡面射,程景甯蹲在地上的身影被照得無所遁形。
旁邊的住戶都來湊熱鬧,保安指着她,義憤填膺地說:“警察同志,就是他,戴着黑帽兒鬼鬼祟祟,不像個好人呐!”
有人拍着胸脯心有餘悸,附和說:“我記得這棟房子沒人住吧,剛買完菜回來,就看見有個人好兇好兇地在砸窗戶。”
反正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在這個物阜民豐的年代,人民群衆難得遇見這樣的稀罕事兒,報警的理由不是抓小偷,而是入室搶劫。
雖然房子沒人住,但是裡面還有家具,保不準有些值錢的小玩意兒。
這理由離譜了些,本質是怕殃及自己。
而程景甯想的是,“這門怎麼這麼輕松就被破開了?”
她剛才又踢又踹的,像個傻子。
“放下武器!蹲下抱頭!”
“哦。”程景甯本來就是蹲着的,車燈太刺眼了,往旁邊挪了點。
就是......樹杈子不算武器吧?
接到入室搶劫的警情,來的都是裝備精良的特警,手裡握着防爆盾牌,舉着機械棍和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