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也很好看。”
兩人沉默地對視着,潮濕的雨氣緩慢流動。
“幼稚。”
收回目光,秦璟沅不緊不慢地将襯衫的内側翻出來,在火堆上勻速移動。這種小孩子話,哄哄别人還行,對他可沒用。
畢竟他的才不是什麼勳章,是深刻的教訓。
每天洗澡時,秦璟沅在鏡子裡看見身上的這些疤痕,就會反複提醒自己:可不要再輕易地去相信了。眼睛,瞎一次就夠了。
鎖骨旁的圓形傷痕,是被養父用煙頭反複燙的。當時,對方也恰好有一枚銀色的打火機。前些年,秦璟沅隻要聽到熟悉的金屬翻蓋聲,就會想起一些不美妙的記憶。
不過,他現在倒是沒什麼感覺了。畢竟罪魁禍首在出獄後,就消失無蹤,兩人也早就斷了聯系。
秦璟沅口中的“幼稚”二字,讓韓睿霖有些不服氣地撇撇嘴。他低頭大咧咧地脫掉自己的背心,用力擰幹後挂到了一根樹枝上。
“拜托,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吧?我都22了...”
“是嗎?确實,也就6歲吧。”
火堆發出了“噼啪”聲。
“什麼!??喂,你開玩笑的吧!”
僵硬地轉過腦袋,韓睿霖上下打量着男人清俊的外表,心頭無比震驚。
這豈不是意味着,在他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秦璟沅就已經是準備高考的高三生了?
可對方不僅臉完全看不出來,身上的皮膚也比他細膩得多,仿佛是抹上了月色磨成的珠粉,鍍了一層皎潔無瑕的光。
“沒禮貌的小鬼,叫哥。”
聽到那個“喂”字,秦璟沅微微眯起眼,單手将那顆椰子扔了過去,正正好砸在韓睿霖背部因為俯身而凸出的肩胛骨上,疼得他小聲嘶氣。
第三次受到同一顆椰子的攻擊,很少受委屈的韓車手脾氣上來,轉身就想發飙。可一對上那雙眼睛,又莫名洩了氣。
“嘁,才不叫。”
雖然韓睿霖之前還真就這麼叫過,可現在,他不想叫,總覺得叫了就落實了秦璟沅之前說他的“幼稚”。
明明他可是難得絞盡腦汁安慰人啊!
但是,秦璟沅畢竟救過自己,韓睿霖不能像對待别人一樣,朝他生氣。他隻好拿出一枚尖尖的石頭,對準椰子上面的軟眼,戳出一道口子。
“秦...璟沅,你要不要喝?”
一旁的秦璟沅在短短幾秒裡,就見證了那人從被椰子砸後,氣得頭毛豎起,轉身張口幾欲開炮,又突然無力地蔫蔫反駁了句,到現在把椰子冷酷開瓢後遞給自己的全過程。
表情生動無比,光是看着,秦律師就能完全猜到他的心理活動。
正好秦璟沅幾人今天沒找到水源,一整天都還未喝過水。剛才又做了劇烈運動,嗓子幹得有些冒煙,他便沒有拒絕。
“謝了。”
手頭沒吸管,秦璟沅便直接對着那個小口,朝嘴裡倒去。淡淡的甜味從舌尖散開,潤澤了喉管。
“你也想喝?”
中途,他突然停了下來,朝着韓睿霖反問。因為對方在他喝的時候,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這邊。
椰子隻有一個,他大概也是渴了?
慌張地偏過腦袋,韓睿霖不自然地用掌心抓在自己的後脖頸上,喉結滾動,欲蓋彌彰地否認:“不,沒有,你...”
不過,沒等他說完,手裡很快被塞了那個椰子,是秦璟沅喝了一半的。
這小子說話太結巴了,秦律師沒耐心等。
“沒碰到。”
見韓睿霖猶豫地捧着椰子半天不吭聲,秦璟沅覺得對方或許是有些嫌棄,便随口補充了句。
不僅結巴,還矯情。
而韓睿霖聽到他的話,忍不住心頭腹诽:既然沒碰到有什麼好喝的...不對,自己在想什麼??
慢吞吞地幹掉剩餘的椰子汁,韓睿霖甩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轉頭就發現秦璟沅已經靠着樹幹睡着了。
半幹的黑發垂在額前,長睫在眼睑投下一輪新月似的陰影弧度。高挺的鼻梁下,形狀優美的淡色唇瓣微微張着,若有似無的氣息拂過韓睿霖的臉頰。
不知不覺,他已經蹲在男人身旁,專注地看了許久了。
對方的頰側,還有許多沒有擦掉的泥斑,星星點點地分布着。而原本整潔筆挺的黑色襯衫,沒條件熨平整,正皺皺巴巴地裹着他的身體。
然而,男人那份初次見面,便深深吸引着韓睿霖的氣質,卻并未因這身狼狽而減損絲毫,反而更添了幾分随性與灑脫,讓他幾乎移不開眼。
該死啊啊啊,早知道不吃那個豬崽子了。可是,如果不吃,自己不就遇不到他了?也就沒了這個夜晚。
好心煩。
就在這時,似乎是因為睡覺的姿勢不太舒服,那人的眉心輕輕蹙了蹙,被韓睿霖敏銳地察覺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托住對方的腦袋,以一種極其别扭的姿勢擠到了秦璟沅的身後,腦袋立刻被堅硬粗糙的樹皮硌了下。
他不禁有些佩服,這種情況下,都能睡着啊?
等韓睿霖調整好坐姿,便将秦璟沅的後腦勺搭在了自己的胸口。深吸幾口氣,他努力放松了胸部的肌肉,讓它變得柔軟起來。
猶豫了會兒,他抿着唇,用手臂悄悄環住了男人的腰,順便把那件機車外套蓋在了秦璟沅的身上。
他隻是在報答而已。
感受着手底下的觸感,韓睿霖皺起眉,磨了磨牙,又開始擔心起來:
明明上半身看起來挺結實的,腰怎麼這麼細呢?難道他平常吃得不好麼?還好意思讓人叫哥,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偏偏野外不好找食材。算了,節目上他還是多看着點兒吧。
想了一大堆有的沒的,韓睿霖低下頭,用臉頰輕輕地貼着胸前人的發頂,環着他的身體,阖上了眼。
想着夜晚的林間可能會有危險,必須有一個人随時警惕着,韓睿霖本打算隻是閉目養神的。然而,聞着鼻尖淡淡的草木香味,抱着懷裡的人,他不自覺地睡了過去。
外頭的雨勢漸漸小了,細密的雨絲如纏繞的銀線,編織着截然不同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