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跑嗎？”池小序問。

話音剛落，池小序像被什麼噎住，說不出話了。

許安安從旁邊撿起一張大樹葉子，蓋在池小序的腦袋上，雨被遮幹淨了。

“不跑。”許安安說，“也跑不掉。”

說完，許安安細緻地把身上的葉子掃開。

池小序往那裡看去，看見許安安的皮膚上長滿了鱗片，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看得池小序心驚膽戰，他深呼吸，嗅到了滿口的變異體味道。

突然，池小許捂住嘴巴：“你不用管我，我隻是有點餓而已。”

“行吧，我還以為你是專程來吃掉我的呢。”許安安眯了眯眼睛，好像在笑。

“........”被識破的池小序沉默了。

很快，池小序轉移了話題：“你為什麼想要跑了？”

“因為看到你了。”許安安說。

變異體之間的情緒能夠互相影響，池小序也的确影響了許安安，讓這個一心隻想困在籠子裡的實驗品生出了想要逃走的念頭。

“那你為什麼又停下了？”池小序問。

“因為害怕。”許安安從坑裡把自己拔出來，警惕地看四周，沒有人追來，他松了一口氣，“困住我的其實并不是鐵籠子，而是習慣。我的天性已經被習慣替代，我是被同類馴化了的奴隸，低人一等，離了他們的飼養，我怕我真的活不下去。”

池小序沒有回答，隻是一直沉默着盯着許安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池小序有些不滿地歎氣：“怎麼不把自己看成個好人呢？”

說完，池小序掀掀眼睫看着許安安，這眼神，好像要把許安安整個人看透了似的，池小序的一對豎瞳，是他渾身上下看起來最堅硬的地方。

“你知道吧，你是食人魚城發育最完整的一隻完全變異體。”池小序說。

許安安沒有回答。

池小序接着說：“你是個好人。”

除了拉琴有一點難聽.........

聽到這裡，許安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别給我發好人卡了，小貓，你不知道，我來這裡之後，感染了多少變異體，這些人用我身上的變異細胞去感染其他的實驗品，我也算是........他們做壞事的一個媒介吧.......哎，其實也不能說做壞事，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罷了。”

“其實你可以這樣說。”池小序挪到許安安旁邊，遮雨的葉子掉了下去，他們一起淋雨，“食人魚城的人在研究一種能夠讓人變成人魚的藥劑，他們想去海裡生活，但我始終不明白，海裡就一定安全嗎？”

“他們沒去過，當然覺得安全啊。”許安安說。

“我也沒去過，但我想........那大概是一個一眼看不到頭的深淵，海水下面藏着更多更危險的變異體，為什麼會覺得海裡比陸地安全呢........”說完，池小序歎了口氣。

一擡頭，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哐啷啷的聲響。

聲響傳來的地方跑過一群人，池小序愣了一下，揉了揉被雨水蒙住的眼睛，又不可置信地睜開。

隻見海邊的懸崖上，有個人猛地跳了下去。

接着，撲通一聲。

跳海的人沉了下去。

留下岸邊的一衆多人面面相觑。

“那是........”池小序不可置信地問。

還沒說完，許安安就應下了：“那是大老頭，他跳海了，因為他把我們放了，他也活不成了。”

池小序收回目光，看着許安安。

許安安無所謂地攤開手：“現在我也跑不掉了，我是一個巨大的病原體，我跑出去了，整個世界都得遭殃，不對，這個世界本來就遭殃了。”

許安安說錯了，困住他的不是鐵籠子，也不是習慣。

而是變異之後的唯一一絲人性。

成為食人魚城唯一一隻完全變異體的那一刻，許安安的自由就消失了，他不可能有離開食人魚城的機會。

要說許安安是怎麼變成完全變異體的........

池小序猜想了一下，在被關在籠子裡的五十年裡，許安安被注射了好多變異藥劑，食人魚城的人為了做實驗，什麼東西都往實驗品身上招呼，許安安的血液裡幾乎涵蓋了所有的變異元素。

食人魚城的人想搬去海裡生活，但是缺少實驗品，就馴化自己的同類作為實驗品，于是就産生了監獄，産生了犯人，産生了大老頭和小老頭。

最開始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

食人魚城，不是人吃魚，不是魚吃人，而是人吃人。

許安安說：“你吃掉我吧，池小序。”

池小序整個人一顫，似乎聽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他擡起頭，眼神有些迷離地看着許安安：“對不起。”

“沒關系。”許安安無所謂道，“你來自烏托基地，這是你的職責。”

說完，許安安朝着大老頭跳海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落寞：“跟你相處的這段日子，我也不算一無所獲，至少得到了真正的友誼，有的人看來，這東西很重要，但在有的人看來，他可有可無。”

“對你來說，他可有可無，因為你是自由的，将來還會認識很多人，去很多地方。”許安安說。

池小序還是不說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許安安說：“所以我很羨慕你，你将會是第二個逃出食人魚城的人，恭喜你。”

“........”池小序問，“第一個是.......巴楚楓嗎？”

“是的。”許安安回答，“他是一隻優質的實驗品，所以這裡的人一直為他的出逃耿耿于懷，幸好他逃出去了，不然，我的經曆可能就得嫁接在他身上咯。”

“........”池小序再次沉默了，他站起身，感覺周身的血液正在快速流轉，化形藥劑似乎正在慢慢起作用。

他的骨骼發出咔咔兩聲響。

池小序繞着許安安轉了兩圈，雨下得更大了，他似乎在糾結什麼事情。

最後，池小序重重地歎了口氣，垂頭喪氣地蹲在大雨裡。

“沒事。”許安安說，“你不吃掉我，我也會自然死掉，變成強大的污染物，整個世界都可能是我的陪葬品，要麼，我會被抓回去，繼續實驗.......”

“相比起來。”許安安繼續說，“你是我最好的歸宿。”

他真的把池小序當成墳墓了。

池小序也認了。

雨水把池小序沖成了一隻傻貓。

這裡的雨水出乎意料的幹淨，和烏托基地的黃雨不一樣，不然，池小序不可能安安全全的淋雨。

與食人魚城的其他人相比，池小序的世界很安甯。

被吞噬了的變異體進入池小序的精神體存儲倉，池小序低頭瞧了一眼脖子上的項圈，有個小紅點越來越亮，他跳到高牆上，心想：居然還有援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