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常嶼青一睜眼,面前便坐着一位年輕女人。
女人長發低挽,眼眸微垂,雙臂高舉在中央,身前的書封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一身乳白色的針織衫卷至關節處,露出一半潔白如玉的肌膚,讓人并不難想象那書下的面容,到底應是怎樣的一種娟秀。
昏沉的腦袋仿若被眼前之景重擊了一錘,常嶼青一反常态有些激動低喊了一聲:“釉白。”
或許是因為初醒,他的聲音沙啞,聽起來似還帶着一絲顫抖。
對面的姜釉白似乎也察覺出他的異樣,輕輕應了一聲,便将手中的書緩緩放下。
清麗的五官倒映在書封的光影間,她又重複了一遍:“你醒了。”
說完她站起身,倒了一杯熱水遞到他面前。
“怎麼樣,頭疼不疼?”她指了指他頭頂厚裹成粽子的紗布,重新坐到對面的闆凳上,關切問道。
常嶼青微怔一瞬,半撐起身,眼底才起的一絲激動随着熱水入喉漸漸冷卻下去,連帶着喉嚨的那份沙啞也一并消除。
“沒事,不疼。”
或許是又意識到這個答複太過于簡明扼要,他又補了一句:“昨晚吓壞了吧。”
姜釉白點點頭,這場意外确實來得有些突然。
昨晚倆人吃過晚飯之後,常嶼青便照例開車返回城西,然而沒過多久,姜釉白就接到了醫院急診的電話。電話裡醫護人員的語氣十分急促,她甚至來得及帶走那本日記本就匆匆趕了過來。
雨夜兩車相撞,是身後大車刹車失靈的全責。好在常嶼青的緊急情況處理得當,提早将方向盤轉至一旁,才沒有造成多車追尾的禍事。
不過也正因這一轉,常嶼青所行駛的吉普車直接撞在護欄處,人當場就沒了意識。事發之後,隻有點小擦傷的大車司機第一時間撥打了急救電話,後又叫來交警和保險公司處理後續。
等到姜釉白抵達醫院時,一切的流程就顯得更加順當,那個看着面相就頗為和善的司機大叔,一見了她就聲淚涕泣道着歉,一股腦将所有的責任與賠償都包攬了下來。
大概是以往見慣了紛争與不平,如此迅速的認責以及滴水不漏的處理方式,倒是讓她有一絲不适。
但這抹不适終在手術燈亮起的那一刻暫時按停,轉為憂慮。
六個小時之後旭日東升,手術一切順利,除了人還處于麻醉狀态外,已經成功脫離危險期。
姜釉白莫名松了一口氣,就靠在病床前小眯了半個小時,直到醫護人員又進來檢查了一遍,她這才恢複了全部的精力,從護士站借了兩本舊書打發着時間。
再然後沒等她翻閱幾頁,常嶼青就蘇醒了過來。
她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完整複述了一遍,對面的常嶼青就陷入了一陣沉思。
半晌,他才擡頭問道:“你是說那個司機大叔趁着你休息的這半個小時,留下一大筆醫療費就匆匆離開了?”
“嗯。”
“那你還記得他的模樣嗎?”
姜釉白并沒有直接回複,而是壓低聲音反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場意外,并不像是一場意外?”
也?
常嶼青平靜的面容突起了一絲波瀾,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過,雖未開口作答,但顯然已經無聲默認了這個問題。
他坦然說道:“昨晚打我上了外環高速後,就能感受到有一輛紅色大卡車一直跟在我後面,本就雨天路滑,我便刻意與他保持着一定間距,沒想到最終還是這個結局。”
常嶼青語氣格外平和,聽不出來任何的喜怒哀樂,而對面的姜釉白也隻是微微颔首附和了一下,臉上未起任何驚詫。
常嶼青指尖微動。
可如果說他作為當事人可以明顯瞧出異樣,那她又是從哪一步發現異常的呢?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這不是一場意外的?”常嶼青直接問道。
姜釉白沖他笑了笑,身體向後一傾斜,屋外的水汽就順着半開的窗縫送至她面前,将溫和的面容多添染了三分涼意。
姜釉白不急不緩,娓娓道來:“從昨天傍晚開始,客廳的電視機就一直開着,所以我可以明确在晚間九點半新聞速播前,你就已經走出了家門。
從家至最近外環高速入口,抄小路最多隻需要二十分鐘。各條小路夜間大車通行的時間段都在十點之後,抓罰嚴格,幾乎無人敢明知故犯。
而從那輛大車外部所印的信息來判,該企業确實在每晚九點半都會有一批貨物運送至城西,但此時間段小路無法通行,大部分司機為了早早結束工作都會選擇繞遠至大路,争取在十點整準時上外環高速。
方才你所提到過你剛一上高速,那輛大車就追在後面,種種來算這種巧合實在是過于蹊跷,除非……”
她一停,看向常嶼青,而常嶼青也回過味來,默契接過話茬。
“除非,他們一早就算好我這個時間會上外環高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