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陣陣如鼓。
公交車留下一串尾氣,揚長而去。
雲眠站在原地沒動,遲郁也沒動。她莫名有些心虛,可又不知自己為何心虛,舔了下嘴唇,幹脆側過頭不去看遲郁。手指抖了下,她心髒抽了下。
見她别過頭,遲郁愣住了。
“哎……”三個人裡隻有方琛一臉懵,撓了撓頭,“幹嘛呢你倆?不熟?”
雲眠沒說話。她估計遲郁現在心情很差,很差。但她還是沒出聲,原因很簡單,她想看遲郁什麼反應。
沒聽見雲眠的回答,遲郁倏地幾步走了過來,他腿長,不笑的時候氣壓低得很,這幾步頗有壓迫感,走出了要找人尋仇的既視感。
方琛在腦子裡轉了幾個圈,也沒記起自己哪裡得罪他了。難道還是那99塊錢?
“難道你倆很熟?”遲郁道。
他聲音不鹹不淡的,連眼皮都沒擡,卻帶着股無名火。
雲眠手在袖子下蜷着,忍着沒出聲。
“呃……”方琛道,“還、還行吧?剛認識。也不是很熟。”
“不熟?”遲郁冷笑一聲,“不熟還一起坐車啊。”
雲眠隔着褲子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沒笑出聲。遲郁這個樣子真的怪可愛的,很像一隻——一隻炸毛的小狗。
“哈?”方琛愣了,下一秒便反應了過來,“不是,兄弟,你這吃的什麼飛醋啊?更何況,人家也不是你女朋友啊……憑什麼隻跟你一個男的待兒一塊。”
他聲音越說越小,卻分外清晰得傳到了遲郁耳朵裡。
實在刺耳,更刺心。遲郁下意識便想揍人,可胳膊都擡起來了,他硬是控制住,用餘光瞄了一眼旁邊的雲眠。
他剛剛一直不敢看雲眠。
這人叫什麼?方琛?長得倒是還行,雖然比自己差了一大截,但穿得不錯,屁話還多,雲眠、雲眠喜歡這種嗎?
僅僅一霎時撞入雲眠的視線,遲郁眼淚就要滴下來了。
雲眠沒什麼表情,輕皺着眉頭,搖了搖頭。
遲郁抿了下嘴唇。
“那啥。我還有點兒事。”方琛率先出聲,指了指舞室,“我約了鋼琴課來着,我先進去行嗎?快遲到了,每分鐘都是錢呢。”
雲眠“嗯”了聲:“拜拜。”
方琛扔下句“這都是誤會”,便緊趕慢趕地溜了。
“拜拜。”遲郁重複了一遍。
雲眠擡頭和他對視:“這是人際交往。”
遲郁往前挪了一步,用小拇指勾她手指,聲音悶悶的:“你不喜歡他吧?”
“不喜歡。”
遲郁點頭,手指用力摩擦着她掌心。
吃過晚飯,天更沉了。雖沒下雨,但又冷又濕。火鍋裡的熱氣沒半分鐘就被稀釋掉了。
雲眠站在路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遲郁立刻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到她身上。外套仍有餘溫,帶着淡淡的木質香調,在冷夜晚裡烘得人發暖。
街邊的挂鐘敲了八下,滴答滴答聲從左耳滑向右耳,雲眠裹緊了外套,看向他肩頭那脆紅的皮膚,長睫垂了下:“你不冷嗎?你穿着無袖。”
遲郁搖搖頭:“不冷,穿着外套太熱了。”
“你還挺抗凍的。”雲眠道,“那你帶外套幹嘛?”
“給你帶的。”
雲眠突然閉嘴了。
她感覺這個氛圍有點不對勁。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實在是……太像情侶了。
她清了清嗓子:“你有沒有看昨天省裡發的通知。”
“看了。”
雲眠有些意外。她是剛剛吃飯時才看見的,遲郁呢?他什麼時候看見的?
為了提高民衆對中國舞的關注,也為了給首都增添一些生活色彩,官方決定從今年起,中國舞比賽采用更複雜的賽程,同時還會在後面的幾場比賽中引入直播。
簡而言之,原先一個月就能比完的比賽,現在要比幾個月了。
“所以我們不光得練《小雨》了,最好是多準備幾首……”
“也就是說,我可以先自己練着……”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旋即同時陷入沉默。
遲郁道:“……你不需要我了嗎。”
雲眠愣愣道:“你要一直幫我嗎?”
她原本打算的,是如以前規劃的那樣。前幾次小組賽不需要遲郁伴奏,用音響即可。等最後總決賽時才跳《小雨》。現在賽程變複雜了,那麼她和遲郁的排練時間可以往後挪挪,等快要決賽時再練,畢竟總不能提前幾個月就練習,太浪費時間了。
遲郁的意思……他願意和自己從海選便一起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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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城的天不同于首都。夏天悶熱多雨,淅淅瀝瀝的,隻有接近初秋時才堪堪停下。
轉晴兩天,衣服終于曬幹。雲初芸收了一堆短袖,随手扔到床上,擡手拉開抽屜拿出一支煙。
思索再三,她最終還是沒抽,又扔了回去。
擁擠雜亂的居民樓,樓上挂上了沒擰幹的衣服,水珠順着滴答到陽台上,發出令人煩躁的聲音。雲初芸扔了個水盆接着,瞪了樓上兩秒鐘,最終也沒吱聲。
她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微信朋友圈一條都沒有。雲初芸無奈地笑了聲,也對,她唯一的微信好友雲眠可能已經把她屏蔽了。
這小姑娘,心裡肯定恨死她了。不過沒關系,她是為了自己女兒好,總有一天雲眠會明白她的煞費苦心……
雲初芸刷着短視頻,突然手指一頓,将剛剛掃了一眼的視頻切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