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麟嗯了聲,手上動作不停,輕緩柔和。
“你要走了?”華臻問,“商初做了什麼,很棘手?”
無緣無故來敲她的門,又一聲不吭替她梳發,怎麼看都似前來道别。
“你想我走嗎?”
他頓了頓,青絲撚在手中,手指尖穿過的墨發垂順,他彎身輕嗅,發絲觸在膚上略微有些發癢。還是那股熟悉的芳馨,于是問她:“用的什麼香膏?”
獨特的芳香,如同雨水傾瀉垂打了數日後的花叢中突然長出了一株紅得要命的刺瑰。
像總在他夢中出現的味道。
華臻撈起左肩上的垂發送到鼻尖,凝眉,不就是尋常的香麼。
她從案上拾起一藏藍底布嵌紅珠的小盒,此次出來,苻笠隻收了這麼小一盒香膏進包袱,她都是想起來了才抹一些。
“你要是喜歡,就都拿去。”
“你還未回答我。”商麟面上不悅,手卻想也未想便将東西接了過來。
“你想我留下陪你,還是想我走?”
華臻自顧自擺弄旁側的燈燭,“若我說想你留下,你便不走了?”
“是。”
他脫口而出,一側的燈燭搖曳,光亮點點灑在他臉畔。
華臻眼睫微動,定了定心神,半晌才道:“若是這樣,我還是更願你回去将國事處置好。”
并非意料之外,商麟搖頭失笑,旋即恢複手上動作。
“不知為何近日我心中總是有些不安,”他開口道,“所以也想再問一問。”
若問到了結果,或許将來出了意外,也再沒什麼憾事了。
燭心燃得正盛,火光倒影在桌案上拉成長長的一條。
華臻心猛地跳了兩下。
銅鏡中看不清他的神色,耳邊響起他的問詢聲:“你對我,可曾有過一點喜歡?就像——從前你對褚瀾那般。”
“他溫和識禮,是正人君子,我卻性情古怪又暴躁,若有人觸怒我半分,我便會瘋了一般地撕扯他,我是這樣的低劣惡毒。你喜歡他那樣溫和的人,對嗎?”
商麟聲音越發低沉,華臻能敏銳捕捉到他語中的些許顫抖。
他輕吸了口氣。
“華臻,我也會一直纏着你,永遠。”
誰叫她如此亮眼,又如此倒黴被他瞧見。
覺得腦後執着木梳的手也不自覺顫抖了幾分,華臻從桌凳上轉過身,微微仰頭看他,素手輕捧上他臉。
“商麟,還記得從前我在泰清宮同你說過的話麼。”
她說過的話那麼多,是哪一句?
商麟乖順地蹭過華臻的手心,嗅到她手腕的香氣,細細思索。
“這個問題,待你回來我再答。”華臻晶亮的眸此刻隻盯着他,“所以,本王命你平安歸來。”
隻有窗外間或刮過的風拂竹葉聲沙沙作響。
“知道了。”
他勾唇,低聲道,“我明日啟程,将暗衛都給你留下。”
華臻道:“我在此地很安全。”
若公孫府都罩不得她,那她豈不是太過無能了。
商麟緊盯她,仍舊執拗道:“多留一些人不好嗎。”
“那你自己當心。”華臻也不再推辭,“若有事找我——”
“我會日日給你寫信,直到我們在帝城相見,”他極快接過話,眸色漸深,“即便沒有回信,我也會一直寫。”
他說了,他會永遠纏着她,不死不休。
華臻秀眉緊蹙。
他好像在怕些什麼。
“到底發生了何事?”華臻起身。
商麟順勢環抱住她,半晌,在她耳邊輕道:“什麼都沒發生,隻是不想走。”
好不容易一路從燕國找了過來,不想如此便離開。
他心中的隐憂愈發強烈,總覺得會有意外之事發生,甚至是今日一别之後,或許再難相見。
他将華臻抱得更緊了一些,“聽苻笠說今日你們去占筮了,明日可否給我蔔一卦?”
華臻問他:“你想問什麼?”
商麟輕輕松開華臻,與她面對着面,仔細瞧看她的眉眼,似要将這輪廓細細描繪記于心中,嘴上卻道:“便問問你的千秋大業吧。”
“還有閑心關心我,想來燕國的事也不算大。”她踱回銅鏡前,欲解領口,“我要歇了,你明日若起得早,也該回去睡了。”
身後人久久未回應。
須臾,後背貼上一個灼熱的懷抱。
“今夜,不回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