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祺此時身着裡衣,手中并無兵器,況且這一切都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他還尚且沒有徹底緩過神來,眼見着薛嘉玉握着簪子一步步當前,他慌亂間拿起旁邊架子上的一個花瓶,然後猛地沖着她甩去。
薛嘉玉身手敏捷,在電光火石之間彎下腰,迅速躲開了花瓶的攻擊,緊接着她一個箭步沖上前,用手狠狠地掐住了陳祺粗壯的脖子,她目眦欲裂,額頭上漸漸有青筋暴起。
她咬牙切齒道:“陳祺,你害死了我那麼多的家人,我今天定要讓你以數千倍奉還!”
他的性命危在旦夕,處于人體的本能,陳祺下意識地伸手去夠木架上面的瓷器,他将那些瓷器扔在薛嘉玉的身上,但陳祺如今四肢發軟,甩在薛嘉玉身上的這幾下簡直可以等同于不痛不癢。
陳祺瞪大雙眼,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起來極為痛苦,他使出渾身解數,擡起右臂,用手指指着薛嘉玉的鼻子,“薛嘉玉,朝廷的人可一直都在追我,你就不怕你把我殺了之後,會被朝廷定罪嗎?”
他能想到的,薛嘉玉又怎麼可能想不到?
她早就做好萬全打算了,薛嘉玉冷哼一聲,“你放心,等我把你解決之後,我會自行了斷的,不會給朝廷将我斬首示衆的機會。”
聽及此,陳祺倒是突然間笑了一聲,“你倒是個剛烈的女子。那行啊,你就給我個痛快,這樣你也能早些和你的家人們團聚了。”
一聽到“家人們”這個詞眼,薛嘉玉的腦海裡就蓦地浮現出那一堆堆白骨,上面還有一些崎岖不平傷口,看來陳祺當年不僅将他們的性命奪走,甚至還在他們死後虐待他們的屍骨,她登時氣得全身顫抖不停。
薛嘉玉倏地将他放開,陳祺立刻癱軟在地上,他用手撫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這時候,她忽然間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用簪子抵住他的下巴,那片肌膚頓時凹了下去,似是再用力一點,就可以瞬間将這個男人的性命奪走。
“陳祺,當年我爹究竟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陳祺從鼻腔裡哼了一聲,身上仍帶有那種世家大族的傲骨,“我憑何跟你說這些?”
薛嘉玉人狠話不多,直接用簪子的另一頭将陳祺的皮膚劃開,立刻皮開肉綻,血液逐漸從狹長的傷口中漫出來,溢出一絲涼意。
他佯裝淡定地吞了口唾沫,接着老實巴交道:“當初,我為了家産,和我的胞弟鬥得你死我活,明明我也在朝廷擔任要職,可是我爹娘眼裡隻有弟弟,根本沒有我的位置。于是,為了讓爹娘眼裡多出一分我的位置,我就不斷地針對他,嫁禍他。
爹娘最忌恨巫蠱之類的東西,所以我就将一個粘有我生辰八字的人偶藏在了我弟弟那兒,接着又把我身邊的一個親信給殺死了,将他的死嫁禍給了弟弟。本以為他會按部就班地選擇報官,然後讓被我買通的大理寺來查,沒想到他居然選擇去找一個仵作來查驗。
本以為這個叫薛貴的仵作隻有三腳貓功夫,不曾想他竟然真的憑借傷口的形狀和走勢,判斷出這人并不是他殺的,而我的秘密也被薛貴窺見了。為了不讓事情敗露,我許了他好多好多的錢财,明明可以保你們全家三生三世富貴無憂,可是你爹就是個蠢貨,有錢不拿,非要去追求那麼點低微的正義。所以說,害死你們全家的根本就不是我,是薛貴,是他不懂明哲保身,而我明白,所以我活下來了,而他死了。”
薛嘉玉聽得出來,陳祺其實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他始終認為自己不擇手段地追名逐利是天底下最有道理的事情,也是世間唯一的事情。
“陳祺,你終将被自己所做的惡給吞噬得一滴不剩。我爹從來就沒有做錯,隻是盡到了一個仵作應盡的責任,他憑什麼被你殺死?連死後還要遭到你的虐待。”
說着,她将簪子緩緩挪到陳祺的胸膛上,“陳祺,你休要妄想我會給你痛快,我要一點一點地把你折磨緻死,我要将我手裡的這枚簪子刺進那些隻會讓人感受到疼痛,但又不會緻死的穴位裡。隻有看見你痛苦了,我才能夠安心。”
陳祺的視線不禁下移到她手裡的簪子上,他的眼角不禁抽搐了幾下,“你可當真想好了?要是被朝廷的人提前找到這裡,恐怕你就沒法那麼容易地輕易了斷了,那大理寺就算是天皇老子去了,都得要脫一層皮。再說了,難道你以為你做得這些事情隻有我知道嗎?”
聽見這句話,薛嘉玉的眼底終于掀起一陣波瀾,她冷冷地追問:“什麼意思?還有誰知道?”
“你知道為什麼今早尚林書苑的事情才發生,我就知道了幕後黑手是你?那是因為這消息是大理寺的裴少卿送來的,也就是說大理寺早就知道你的這些陰謀詭計了,說不定他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裴硯遞出去的消息?
他果然已經知道了自己所有的事情了,可是薛嘉玉一時間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把自己供給陳祺?
罷了,此刻也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況且他們倆還能不能見面都是一個問題。
薛嘉玉沒有理會陳祺的話,就算一會兒大理寺當真來了,大不了就再下一次獄,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她現在隻想把陳祺給解決了。
她擡起手臂,将發簪掉了個頭,把淬了毒的那一面朝着陳祺的心髒,就在發簪與心髒隻有咫尺之距的時候,大門忽然間被人猛地推開。
陳祺的眸中頓時有了亮光,以為陳氏的護衛來救他了,連忙支着個腦袋在那兒瞧門口的動靜。
而薛嘉玉的瞳孔猛地一震,她的手忽然懸在空中,一動不動,她不願回頭去看闖進來的人是誰,其實與其說是不願,更多的是不敢,她怕進來的人真的是裴硯,她不想讓裴硯看見自己這副失去理智的模樣。
這時,隻見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子邁着急促的步伐闖了進來,他一身淺藍色衣裳,與這裡濃重的血腥味格格不入。
裴硯大步上前,站在薛嘉玉的身後,彎腰握住她手中冰冷的發簪,悄聲道:“阿玉,莫要為了複仇将自己搭進去。”
陳祺瞧清楚進來的人是誰後,臉上立刻揚起一抹谄媚的笑容,“裴少卿,你終于來了!可讓我好等啊,你要是再不來,我就被她殺——”
話尚且沒有說完,陳祺就被身着一襲玄衣的金羽給“啪”的一下打暈了。
金羽猜到自家郎君要和薛娘子說會兒話,于是連忙把昏迷過去的陳祺拖了出去,順帶把那兩個護衛的屍體給處理了。
薛嘉玉頓時覺得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手心裡攥着的發簪忽地掉在了木闆上,發出了清脆響亮的聲音,她兩手抱住自己,不敢回頭與裴硯對視。
裴硯繞到她的面前,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擡起頭來看看我,行嗎?”
她揚起腦袋,一下子就撲進了裴硯的懷裡,兩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脊背,薛嘉玉忍不住潸然淚下,這是她第一次當着裴硯的面流淚,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說話斷斷續續,“文溪,就差一點,剛剛就差一點。”
他蓦地感覺到自己的手上沾上了溫熱的液體,裴硯心中登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将手伸出來,瞧見自己整個手掌心都被鮮血染得通紅。
難怪方才他看薛嘉玉的臉色那麼蒼白。
裴硯急忙将她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抱起來,“别怕,長嫂也來了,我讓她把你送回府裡醫治。不要去想别的,沒有人會怪罪你。”
薛嘉玉擡起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裴硯的臉頰,她已經漸漸沒有了力氣,腦袋混沌,不過腦地問他,“文溪,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幫我好好安頓好我家人的骸骨。”
“别這麼說,你福大命大,哪有這麼容易死?”裴硯臉上還算風輕雲淡,但眼尾卻還是忍不住染紅了,“一會兒跟着長嫂回去,路上小心,怕有陳氏的護衛埋伏,等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後,就回來看你。”
她躺在裴硯懷裡,無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