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宋代詩人蔣捷的那首《虞美人·聽雨》,一場雨,少年在歌樓上聽到的是紙醉金迷,縱情肆意的輕狂。
而壯年在客船上聽到的是天涯羁旅,孤雁難飛的落寞。
而老年在僧廬下聽到的卻是悲歡離合,欲說還休的傷感。
不同的年紀,不同的心境。以馬文才現在的年紀偏要強求中年聽雨的心境,大概類似于為賦新詞強說愁。
劉郁離沒抱多大期待,反正以桓伊的音樂鑒賞水平,哪怕馬文才彈得一無是處,他也能品出曲中真意。
看出劉郁離眼中的震驚,馬文才得意地擡起頭,“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不要以為進步的隻有你。”
劉郁離在武功上有很大的長進,若不然大牢那天,他即便沒有防範,也不會被輕易奪去手中之劍。
送别謝道盈之日,馬文才聽她談起往事,認為是他背棄了她,一開始心中憤懑難平。
直到謝道盈提起劉郁離,“你生病的事,是劉郁離告訴我的。”
“知己難求,他能看出你的心結,又主動引我去太守府就說明他對你是真心的。”
“我不知你們在大牢裡是為什麼動手,但我敢肯定其中必然有你的問題。”
“你向來聰明,難道看不出劉郁離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嗎?”
“兩個同樣要強的人,做不成夫妻,也做不了朋友。”
馬文才知道謝道盈此話前者是指她和馬澤啟,後者則是指他和劉郁離,不平道:“為什麼先低頭的是我?”
當娘的不該向着自己孩子嗎?她怎麼勸他先向劉郁離低頭。
聽出馬文才話中暗含的指控,謝道盈先是掩口低笑,然後正了正色,說道:“因為需要這個朋友的不是他,而是你。”
馬文才倔強道:“沒有朋友,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他沒有的何止是朋友,他連母親都不陪在身邊,還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嗎?
聽着小孩子般賭氣的話,謝道盈歎了一口氣,伸手主動拉住馬文才的手,馬文才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甩了一下,沒甩開任憑謝道盈拉着。
謝道盈擡手摸上馬文才的頭,輕輕說道:“沒有同行者的路,我走過,不想我的孩子再走。”
先低頭的那個必然是愛得更深的人。
聽到我的孩子幾個字,馬文才眼中的晶瑩終于落下,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這個稱呼了。
低下頭,不想遮掩淚水,也不想自己眼中的期待被人窺見,“下一次,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
謝道盈:“很快!”
馬文才驚詫地擡起頭,眼中閃着執拗的光芒,在等一個确切的答案。
謝道盈沒有辜負馬文才的期待,捏着手帕擦去他臉頰的淚痕,給出了一個讓人喜出望外的答案,“最多半個月,等再回來,我就不走了。”
馬文才抿緊嘴唇,什麼也沒說。
謝道盈:“我教你的琴,你還會彈嗎?”
見馬文才點頭,謝道盈繼續說道:“希望你的琴技比五歲時有進步。”
“文才兄的琴技大為長進。”劉郁離毫不吝啬誇獎之詞,“等将來你若是看上哪個姑娘,隻要動動手指,就能讓她芳心大亂。”
可惡!為什麼會彈琴的人不是她?為她死去的音樂天賦沉重哀悼三分鐘。
然而,才過三秒,門外響起敲門聲。
緊接着一道清朗的男聲自門外傳來,“敢問房間裡的可是剛才彈琴之人?”
“在下是吹笛之人,還請一見。”
回想起之前精妙絕倫的笛聲,劉郁離心底莫名冒出一個猜測:難道她還沒下鈎,魚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按原著,明日桓伊會出現在望江樓對面的蕭家渡渡口,也就是後人稱為“邀笛步”的地方。
按照真實曆史蕭家渡渡口本來建康,但原著為了劇情緊湊,展現魏晉風流,将一些地名、時間做了修改,因她曆史專業又愛好音樂,對原著中不符合史實之處,印象深刻。
原著中明日桓伊從渡口乘車經過時,恰巧遇到停泊在此的王徽之,王徽之請人對桓伊說:“聞君善吹笛,試為我一奏。”
桓伊時任淮南太守,已是顯貴之人,面對如此無禮的要求卻大度聽從,彈奏了一曲《梅花三弄》,不曾說一句話便從容離去。
馬文才放下手中琴,起身走到劉郁離身旁,看了一眼,“你早知道桓府君住在望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