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燈窗前滅,金獸浴蘭煙!”
刹那間那熏球之中,青芒如濃煙湧出,幻成獅似的巨獸,在鎮邪鈴顫鳴聲中,向妘不墜撲殺而來。
妘不墜感知那磅礴氣息,心間頓時一凜,不敢懈怠,腕間赤光亦洶湧而出。
肅殺寒氣即刻迎去,頓時将那巨獸裹在其中,迅速收緊。隻見赤青二色光芒急漩,其間時有低吼之聲傳出,真似困獸極力掙脫束縛。
好強的氣息波動。
隻見那青芒愈盛,竟險些破開赤光逃出。妘不墜微微吃驚,凝神催動靈力,總算壓制住那青芒,卻聽身後接連傳來數聲細微悶響,緊接着一聲清喝,鵝黃身影閃去,懸秋準準刺向團熾盛光芒中鎮邪鈴碎片。
那人卻不再躲避,反倒忽一轉身,禦鎮邪鈴碎片直迎向懸秋劍鋒。
玎——
清脆鈴聲響起,雖不及從前,卻也已足以擋下這一劍。
護山結界外,一人接連一人倒下,額心鑽出一點金光,紛紛飛去鎮邪鈴中。衆人驚疑四顧,不知所措。
随那一粒粒金光飛入,鎮邪鈴聲愈發清脆,愈發接近從前,氣息大盛。
“還不快跑!”
明鴻大喝一聲,衆人呆愣片刻,終于反應過來,倉皇逃去。
僅憑一雙腿,哪裡來得及逃離那魔咒般鈴音?仍舊一人接一人倒下,隻餘遍地空洞軀殼。明鴻護住自身神魂,極力催動靈力想要隔卻那鈴音。
哪怕再多護一人呢?
終是徒勞。
一聲文鳐清鳴,那青芒幻作的巨獸終于被徹底碾碎。雙懸秋金光灼灼,與鎮邪鈴光芒混在一起,唯見滿目燦然,難辨敵我。
最後一粒魂魄所化金光飛入,鎮邪鈴徹底複原,威勢大增。
“你瘋了!”
姜見微怒目而視,那人卻蔑笑着,狠厲道:“不過以牙還牙爾!”
“你們從前用什麼方法鑄成此物,我便以什麼方法修複此物而已!”
妘不墜已然趕至,赤光一揮,向那人迎頭斬落。
寂煙與鎮邪分别攔去,終抵不過二人合力一擊。那人霎時倒飛出去,咳出一口鮮血。
姜見微大喝:“絕不能讓她跑了!”
二人不覺後悔當初那般輕易使了囹圄鎖。如今永晝身上囹圄鎖未解,在天地規則制約之下,二人再不能使出第二回,要想困住此人,還當真難辦。
赤金二色光芒如遊絲自二人腕間飛出,直向那人縛去。那人指尖一張符紙即現,冷笑一聲,登時消失在二人眼前。
幾丈外傳來凜冽笑聲:“後會有期!”
二人擡眼望去,方欲追去,卻見那人身形再度一滅,又傳至幾丈遠,而後化一道青芒,迅速鑽入遠處山林之中。
空中符紙餘燼飄下,姜見微恰擡手接住,不禁蹙眉:“連用兩張傳送符,她們究竟準備了多久?”
明鴻趕來,探了探姜見微體内毒,向妘不墜問:“是安兒從前給你的?”
妘不墜道:“是。不曾想今日派上大用場。”
明鴻沒再接話,仔細感知一番,神色凝重:“這毒……”
妘不墜緊張問:“怎麼?”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好生厲害!”
明鴻捏訣,碧光即起,往姜見微後背一拍,更是面色難看。
妘不墜見她如此,心下已猜得情況如何,便低聲問:“此藥……能壓制多久?”
“半年。”明鴻雙眉緊鎖,“此藥最多連續服用三次,此後若再服,藥效便降低大半,恐怕難以壓制。”
姜見微倒是不甚在意一般笑道:“也就是說,至少還有一年半的時間絕對安全,難道還尋不出解法?”
明鴻不語,卻聽姜見微又道:“大不了,到時候咱們解去阿晝身上囹圄鎖,去捉了她來。難道,連她自己都沒有解藥麼?”
“這倒是。”
明鴻心知二人修為甚高,若能尋見那人,确不難拿回解藥,不過尋一人于天地,沒些緣由緣分,怕比大海撈針還難。
她仍不免擔憂,卻也不便再言,隻道:“前人典籍如何浩瀚,興許還是我孤陋寡聞了罷。回頭我再好生研究一番……若真沒辦法,上回那朵滌命花,說不定還能試一試。”
“滌命花?”姜見微頓時想起明安所言,瞄了眼明鴻面上白绫,連忙道:“那就不必了。萬一白白浪費掉,也太過可惜。”
明鴻搖頭:“滌命花也是藥,藥就是拿來救人的。隻要有萬分之一希望,就不能算浪費。”
“此事以後再議也不遲。”妘不墜道,“我與見微想得差不多。反正還有一年半,那靈怪方才自也說後會有期,往後怕是少不了見面機會,到時想辦法找她讨來解藥便是。”
姜見微連連應聲點頭:“就是就是。讨不來,我就去搶來!”
明鴻兩眉終于舒展些:“二位果然如傳聞中那般爽朗。”
三人落地,原先跟着阿霞前來那徒子蹲坐在地,怔怔看着那氣息全無的軀殼。
“掌門,我是不是一開始就該攔住她?”
明鴻默然,而後搖頭:“這不是你的錯。”
墜微二人望去,隻見護山結界外,冰冷月光下,橫七豎八卧着的盡是屍首,沒在一尺高濃密草野裡,煞是凄涼。
人失了魂魄,便跟一灘泥似的。妘不墜小心走去撥了撥,心下不覺怅然。
肉身受大損,尚能與天地規則争一回,争一分生還希望,可若魂魄滅去,那便再無回旋餘地——就算這天地間真有重鑄魂魄這等逆天功法,舊身換新魂,可還算從前那人麼?
明鴻歎息:“終究誰也沒能救下。”
隻在一個時辰前,這些鎮民還擁在護山結界前,義憤填膺控訴山隰門罪行,要為自身與親人安危做主。可轉眼間便隻餘這遍地屍骸,連餘溫都散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
回頭,卻是翻墨。明安南霜二人亦折轉來,面色難看。
南霜憤然:“冤有頭債有主。它們要報仇,就算沖我來也不該沖這些毫不知情凡人去!”
“可若是這般,它們就無仇可報,無債可讨了。”
翻墨望向她:“你又不是不知,當初鑄鎮邪鈴之人,魂魄說不定都已在兩岸來回好幾趟了。她徒子本無過錯,卻自願承擔後果,如今也已徹底魂飛魄散。”
南霜沉默,一時無從反駁,又想起流雪門舊事,想起不知去向的師母,心間驟然一刺。
“不過,我有個辦法,不知你們願不願意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