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鐘晰送完魚,喝過羨予的奶茶後,主仆二人回到撫蘭溪邊,鐘晰親自拎起孔安固定在溪邊的魚簍,轉身朝回狩場的路走去。
孔安想接過殿下手中的簍,卻被鐘晰擺擺手示意不必。簍裡的魚還活蹦着,打濕了鐘晰衣袍一片下擺。
林子裡的禁衛權當無事發生一樣,複又跟着回了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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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行圍外,就見一個小太監着急地原地轉圈,見路上一行人歸來,急匆匆地迎上來行禮:“二殿下!您可算回來了,陛下急着見您,剛叫了一波人下山去尋您呢!”
“我在撫蘭溪釣魚呢,尋我的人怕是碰巧沒遇上。”鐘晰晃了晃魚簍,“陛下有何事?”
這小太監名辛樹,是跟着容德做事的,算作他徒弟。師父平日對二殿下多有恭謹,今日來更是虔敬恂恂,辛樹也揣摩着意思,悄聲透露了些:“方才有人自稱您的侍衛,帶着衡州的證據回來了!陛下見了他後便震怒不已,叫了好幾個朝臣和大殿下都在清德堂呢。”
自那日夜宴後,皇帝不願在山莊和帳篷兩邊折騰,便一直宿在山莊。清德堂便是正殿,如今當做議事廳來用。
鐘晰不作言語,任由辛樹快步引着他去往清德堂。
甫一入室,竟見皇帝站在堂中,四周跪了好一圈人,朝臣皇子齊聚了。而鐘旸一人叩頭最深,額頭緊貼着地面,肩背都顫抖着,聽見有人進來也不敢擡頭,懼怖之情溢于言表。
還不等鐘晰行禮,崇安帝厲聲問道:“你幹什麼去了?”
鐘晰跪得端正,聲音也不卑不亢徐徐道來:“兒臣午後在撫蘭溪,想這溪水清冽,魚肉想必也甘美,便釣了幾尾,可于父皇晚膳添一碗湯羹。”
鐘晰身邊正放着他剛拎進來的魚簍,想來是被内侍急急忙忙就帶來了,裡面的小魚不合時宜的蹦跶一下,打破了這一室死寂。
崇安帝方才被大兒子的大逆不道氣的怒火攻心,片刻後又被二兒子這拳拳孝心一堵,也不知如何發作了,隻好把手裡的賬冊扔給鐘晰。
這正是鐘晰的死士帶過來的下半冊,已經和上半冊訂在了一起。鐘晰快速浏覽——沒什麼好看的,這下半冊他是上午才交給死士,讓他傍晚來演這一場。
而堂中臣子大多也都于夜宴那晚提前知曉了一二,如今隻有鐘旸猛然得知事情敗露,而父皇已經手握确鑿證據,心神懼震,惶惶不安。
清德堂的門緊閉到了亥時,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讨伐楚達海和李氏。也有人為鐘旸求情,說大皇子年幼,定是被奸人蒙騙。
鐘旸應聲膝行至崇安帝身邊,哭得涕泗橫流,想也不想地就撇清自己和李氏的關系,說那些銀子是李氏賀自己生辰送來的,并不知那是民脂民膏。
崇安帝厭倦了他的哭聲,一腳把鐘旸踹開了。那可是九百萬兩!皇帝的萬壽節都沒見衡州送過這麼重的禮。
鐘旸脫力般的伏趴在地上,哪裡還有半分天家龍子的傲氣。慶貴妃和李清霖都不曾參與此次秋狝,眼下無一人能保他。
李清霖是李氏這一片歹竹裡難得的好筍,他雖掌控兵部引得皇帝忌憚,但确是能臣。他教導鐘旸要做有德之人,也希望他将來能成為有德之君,不曾想貴妃和家族對大皇子的溺愛和谀承是如此深的泥潭。
鐘晰離開衡州時走的隐蔽,他從楚達海府上拿到賬冊後就一直稱病,争取了兩日趕路的時間。楚達海知道賬冊遺失後甚至都不敢告知李氏,李氏那廂逼問半天才知曉賬冊極有可能已被二皇子帶走,隻好排出一隊死士去攔截。衆人揪了數日的頭發,才肯另派一人去容都通知李清霖。
隻是攔截未果又成追殺,舊罪未解又新添殘害皇子一罪。李清霖收到衡州信件時連火都忘了發,遊魂一樣站在廊下看着慘白的日光,小厮都不敢上前驚擾。
待到李清霖第二日想去秋陽山請罪時,得知二皇子已于淩晨時分歸來。他便知道,此局已經過了能解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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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連聲的“息怒”也熄不了陛下滔天的怒火,崇安帝連夜下旨明日便回容都,秋陽山如同天子駕臨的第一夜一樣,亮了整夜的燈火。
九月十五,聖駕回京。
容都裡的風一陣涼過一陣,鐘旸随父皇去秋陽山時何等嚣張快意,母妃哄着他多陪父皇說話,父皇誇獎他騎射功夫向來不錯,最大的競争對手鐘晰又遠在衡州。
回程時卻因為跪了一夜,雙腿已經毫無知覺,連馬都騎不了,被内侍攙着上了馬車。
皇帝車架從午門入皇宮,鐘旸撩開車簾朝外望了一眼,見舅舅已經跪在午門外,未着官服,一身素衣一路俯首跪迎,便知此事不僅舅舅幫不了自己,還已經連累了他,隻好放下簾子,雙手揪着膝蓋上的布料,戚戚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