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東京的新高線定在周三。
也就是說,如果在三天内,林南枝能說服自己的母親,他就可以一起去宮城遠征。
但是要說服一個心比剛硬的女人談何容易。
音駒排球部。
貓貓們圍在一起,陷入沉思。
“要不直接打電話去問?”父母開明樂觀的列夫天真支招。
“問了,”林南枝痛苦面具:“她說都是為了我好。”
“那你去撒嬌呢?”家庭幸福美滿的犬岡經驗之談:“一哭二鬧三上吊?”
“哈哈,”林南枝笑得命苦:“去年試過,被她拉黑了一段時間。”
“……那,”父子相互尊重的黑尾猶豫發言:“你據理力争一下?告訴她遠征的重要性?”
“……很遺憾,她根本沒有耐心聽完我說話。”
一片沉默。
現在的處境已經涉及到了貓貓的知識盲區。
夜久感到窒息,他忍不住拍了拍東方後輩,語氣沉重:
“這麼痛苦真是辛苦你了,林君。”
“嗯?”
東方人眨眼:“其實還好?”
“我媽對我還挺好的,隻是控制欲比較強。”
……這不是比較強的程度吧!!
貓貓們無聲呐喊。
山本猛虎回頭尋求大腦的智慧:“喂,研磨!快說說該怎麼辦啊!”
孤爪研磨按下遊戲機的HOME鍵,縮了縮脖子,垂頭低聲答:
“我不清楚。”
作為孤爪家捧在手心裡的獨生子,無論是最新款的智能手機,最經典的遊戲卡盤,隻要他提起,父母很少有不滿足他的時候。
東方後輩的家庭……無法理解。
“連研磨都沒辦法……”
山本歎息,十指相扣抵在下巴上,宛若一尊不動明王:“難道,我們的重炮就這樣變成啞炮了嗎。”
不能出場的重炮和啞炮有什麼區别。
貓貓全員歎氣,陷入沉思。
“那個,”啞炮小心翼翼打破沉默:“其實我還有一個辦法。”
“就是,嗯,”
林南枝捏了捏手指,語氣有些艱澀:“稍微有一點殘忍。”
……
傍晚,黑色卷毛坐在書桌邊,苦惱抓了抓頭發,慢吞吞給故鄉的母親撥去電話。
“嘟——嘟——”
“【喂?媽媽,就是宮城遠征的事……】”
“【不用再說了,汁兒。】”
女人的聲音冷酷無情:“【我不會同意的,你不該浪費三天時間放在與學習無關的事上。】”
“【不是的媽媽,我——】”
手機裡傳來忙音,電話被挂斷。
林南枝想說的話哽在嘴邊,狼狽咽回肚子。
雖然早就猜到了,但還是難免失落。
‘母親’在林南枝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是強大的,冷靜的,不近人情的。
但并非沒有弱點。
他摩挲手機殼上凹凸不平的紋路,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過去。
半分鐘後,電話不出所料撥過來。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
林母的尾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對面也有個左撇子。】”
東方人對慣用手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執念。
右利手總比左撇子聰明。
林南枝是天生的左撇子。
他從小被迫糾正慣用手,而糾正的方法簡單粗暴。
隻要把左手打到血肉模糊,碰不得東西,孩子自然會乖乖使用右手。
林家是個聲名顯赫的家族。兩任男主人都是入贅進來的。
林南枝的生父程建良出生在一個很傳統的工人家庭,他從小被灌輸的理念就是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冠以夫姓。
但是在大學的第一年,一個萬物複蘇的春天,他邂逅了林母。
兩個年輕人愛得轟轟烈烈,讓一個大男子主義的男人受着家裡戳脊梁骨的謾罵心甘情願贅入林家。
這件事說白了就是戀愛腦愛上事業腦的古早言情故事。
生下林南枝後,林母開始全世界飛來飛去,她有野心,有能力,想要親手鑄造一個商業帝國。
妻子的優秀刺痛了丈夫。
程建良也想出去工作,他也是很優秀的人才。
但是不行,不是孩子年紀小,也不是妻子不願意。
是他的自尊心。
入贅本就令人诟病,無論他去哪,總有人議論紛紛:
“【這就是林家那口子?】”
“【真是會找媳婦啊。】”
當人一事無成時,對愛的渴求就會空前膨脹。
程建良無數次與妻子通話,讓她回來看看孩子,陪陪自己。
建立商業版圖很難,林母忙得腳不沾地,自然空不出時間回家。
程建良在漫長的等待中滋生出陰暗的恨意。
愛也是恨,恨也是愛。
二者此消彼長,理不清,剪不斷。
于是程建良開始酗酒。
後來有一天,林母終于回來,抱了抱孩子,随口嘟囔了一句:
“【怎麼是左撇子。】”
怎麼是左撇子。
程建良記住了這句話。
他的目光落在了搖搖椅上乖乖喝奶的兒子上,笑了。
毆打,謾罵,pua。
直到妻子發現,離婚。
林南枝也分不清自己對母親到底是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
她缺席了自己的童年,甚至是造成自己苦厄的兇手。
但是那顆落到自己脖頸的淚珠滾燙,那個愧疚的擁抱勒得他喘不過氣。
他知道母親一直在意他的左手,當他編輯出那句話時,心裡就像被塞入了格格巫的魔藥。
報複的快感也有,不安的内疚也有。
然而聽到母親妥協的那一刻,他才愕然醒悟。
心裡的疤痕潰爛,難以愈合。
自己從來沒有放下過恨。
但是孩子對母親的愛與生俱來。
林南枝低聲對電話那頭啜泣的女人保證:
“【媽媽,隻有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