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登劍閣的拷心階、斷腸梯,與之相比又算得了什麼。赤手空拳與邪祟精怪搏鬥,傷得體無完膚,隻不過是皮肉之苦,哪比得上溫情過往皆是虛妄的精神摧殘。
“陳年往事既已了然于心,君當如何處置?”真叙詩端量着他千變萬化的神色,圍着人繞圈子。
費清明握緊劍柄,“我要回問道宗對峙,問個究竟!”
“當然,你肯定是要回去的。”
沒有他這位問道宗的得意弟子引路,九重霄還突破不了問道宗的銅圍鐵馬。真叙詩遞給他一面旗幟,“你不僅要回去,還要帶上這個。切記紮在避魔結界内側。”
“接着,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誰攔在你面前,誰就是你的敵人。”
真叙詩湊在費清明耳邊,喁喁私語,“為你沉寂九泉的鄉親父老複仇吧,重現過往血洗無名村莊的景觀。你的父母、村民,可都還等着你呢。”
“為他們洗雪逋負。”
冥冥中,似有無盡的亡魂向費清明招手。一個個被烈火灼燒的面目全非的亡靈們,伸展着被烤成焦炭的雙手,哭訴着、呼喊着,要問道宗血債血償。
費清明雙膝一重,跪下身來。承壓已久的血海深仇作洪水滔滔,淹沒過他的額頭。
群星閃爍,明月懸空。解裁春是在費清明走遠了,才掉出畫軸世界的。她人屁股着地,隻能瞥見費清明背影。
要喊人,蓦然想起他控訴的那一句,“你讓我受盡了委屈”。支使人的話就喊不出口。
她有那麼過分嗎?沒有吧。
自我懷疑,無端耗費人的心神,還是指責别人,比較松快些。
一隻手手掌向上,伸到她面前。解裁春擡頭一看,是畫軸裡出演戲份額外精彩的角色之一——溫孤懷璧。
要不是一個被肢解成無限接近肉末的家夥,也能全須全尾地站在她面前,她都要懷疑自己現下臀部傳來的痛楚,并非隻是單純跌落造成的創口。
溫孤懷璧真的是……
看着正人君子,下手可了勁的陰狠。那叫一個辣手摧花,還不僅摧一朵花。
生手生腳就要她三朵齊開,不挨個朝着他群芳争豔了,他還不樂意了。哪個夾不住,吃不深,就少不了挨一頓火燎燎的戒尺。
還不是點到即止的打,而是要打到刻進她的骨頭裡,叫她被擩昏迷了,噩夢纏身,也得哆哆嗦嗦地揢着,眼睫毛挑着皙白的淚珠子,還得畏縮地趴在他懷裡,窩窩囊囊地伺候。
解裁春心無旁骛地把手搭在溫孤懷璧手心上,借他的力,直起身。
她并不明白這對溫孤懷璧來說,已是一種逾越。
對于尋常姑娘家,他隻會溫聲鼓勵人自主站起。就算有意表彰君子風度,也是遞給人劍鞘,要對方搭着劍身起立,而非貿然逾越了間距,伸出手去攙扶人。
已然變質的關系,當事雙方還不自知,潛移默化的行為已然做出了抉擇。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該越過那層紙。
“小滿姑娘。”溫孤懷璧開門見山,詢問用畫軸困住他們三人的罪犯,是為何人,與他們有何仇怨。
費心編織謊言,不值得。閑夢落自然會迫不及待地戳穿與現身。
三緘其口,讓溫孤懷璧自己去查,反倒顯得她遮遮掩掩,和閑夢落是為共犯。與她一開始驗證清白的設想,背道而馳。
解裁春過了遍思路,簡要地說明了閑夢落與溫孤懷璧的關系,以及他殺害甘驅霖、梅有潔兩名弟子,栽贓陷害的事。要溫孤懷璧向問道宗為他們作證。
溫孤懷璧消化了會,面上不動聲色。好似她剛才陳訴的,不是足以推翻他前半段人生的驚悚言論,而是一些常規的,無關緊要的日常小事。
“小滿姑娘。”溫孤懷璧忽然把她壓在一棵棕樹前,壓低聲音,“閑夢落既挾持我們自此,斷不會輕易放我們脫逃。大約正在不遠處,盯着我們的一舉一動。”
剛要抽耳墜的解裁春,止住動作,“可以這般推斷。”
二人身高差過于明顯,她隻能仰頭對人說。呵出的氣息落在溫孤懷璧喉結上,成型的男子第二性征,上下滾動。
“照小滿姑娘的說法,胞弟對我們二人額外在意。我有一計,可以引蛇出洞。”同樣的,他也有一個想法要驗證。
“什麼方法?”解裁春果然上鈎。
溫孤懷璧嘴角輕輕上揚,在朦胧的月色下,活脫脫一位狡猾精明的獵手。偏生還要端得正義凜然,“小滿姑娘可要好好配合我,可千萬、千萬要忍住了,别叫小師弟發現。”
省得他又發瘋吃味。
“這都是為了大義。”
突然被拔高到神聖高地,解裁春便覺腳下一空,名副其實地被架到了半空。
她的腳再踩不住實地,兩側大腿被人一扣,架到了成年男子肩頭。纖柔的小衣被他右手一勾,解除系帶,往外使勁一抽,随随便便就落入他掌中。
與之一同落網的,還有與嘴唇相觸的砗磲。
解裁春悶聲一哼,雙手捂住了嘴。
流水潺潺,歡悅地吟唱着奔騰的歌謠。晚風吹拂纖柔的花蕊,保證從頭到尾照料到。
二人預想中的閑夢落,果真現身,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兄長身後。
扣在臉上的傩面,泛着陰森森的青光。從挖了孔的眼部,掀出兩隻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幕天席地的男女看。
他望着專心緻志地汲取着甘泉的兄長,還有捂着臉,面紅耳赤的解裁春,有樣學樣。單手扣住解裁春兩隻手腕,别到她頭頂。
人摘下傩面,彎下身來,堵住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