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滾着,一道白光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大約和窮兇極惡之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人人為之求情、稱頌、感懷,而做了一輩子善事的好人,犯下一件錯事就會被口誅筆伐的案例相當,她平時好人好事做的少了,一做好事就被天打雷劈。
心裡這麼想的解裁春,留下的最後一句遺言是,“日你個仙人闆闆!”
屋舍瓦房被轟平炸毀,沒來得及逃生,或正在逃生之中的民衆,被吞噬為一道道模糊的黑影。
由于高溫扭曲了身形,看上去是陷入單方面狂熱的舞蹈。
鎮民在劍擊之中被炙烤、分解,血液流出體内的一瞬間就蒸發掉,到頭來連一捧骨灰都遺留不下。
費清明見狀,吐出一口污血。手持的琴弦脫手,自發收入百寶囊。靠着屍毒強撐的身子再承受不住,到頭昏迷。
在那所見所感的一切都化為灰燼,地面的沙石被熱度灼燙到跳腳的地步前,濮陽韫玉的擊打正式落下的前幾秒,溫孤懷璧就有所預感。
他太了解這位師父,他在濮陽韫玉身邊服侍的年歲久遠,遠到超出尋常師徒的相處時間。比他的親生父親還要熟識,隻差與之相關的血脈相連。
說上一句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都不足為過。
溫孤懷璧不意外濮陽韫玉的選擇,那的确是最能趁早解除凡塵憂患,也是最符合劍修、問道宗、無情道種種因素疊加的思考路徑的最優選。
換其他峰主過來,或和緩,或激進,都沒有這一招來的簡單直接,永除後患。
唯一不妥之處就是将師弟師妹他們一同拉了進去。
當然,對師父他老人家來說,這一點無可厚非,并沒有不妥當之處。
他沒資格評價師父。是他對師妹的險情,袖手旁觀。為人子弟,更不能以下犯上,當面駁斥尊長,雖然他不是沒有這麼做過。
以後也會再做,永遠不知悔改。
要修行無情道的劍修認錯,下輩子吧。
下輩子也不會認的。
在那足夠颠覆現有事物的重擊降下之時,耀眼的白光如劃破夜空的流星,直墜而落,讓隻能束縛在地表的居民癡迷于天外之物的魅惑,聯想到熒惑守心,天外來客。
溫孤懷璧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些往事。
是殘損的記憶碎片,作海洋上漂浮的白沫,浮浮沉沉。說無關緊要也無關緊要,但确乎是構成自己的一部分,由始組建成了他的個體。
他想到了被宣判了死刑的梅師妹,她最愛美,也頂争強好勝,卻一敗塗地,死得那樣慘烈。
是他的錯。耐心教化,細心培養,潛心輔導,也沒能糾正她的純真與激進。落花峰的弟子總是……咳咳,總是……
總之,他們容貌出色,在對人待物的思想方面,有極大的進步空間。
太容易招人诓騙,氣性又不小。管他三七二十一,提着劍上去就砍。如果說落花峰弟子單打獨鬥的能力單獨拎出來能評判六分,那他們就很容易被加上法寶、陣法等的外力結合起來,綜合指數僅有三分的修士打敗。
這并不是說他們都是一群好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而是他們腦子裡塞的都是草包。
咳咳,不是……
不擅長編排人,哪怕是心裡的評判的溫孤懷璧,換了個溫婉的說辭。
是師弟師妹們的閱曆、見識還有待打磨、精進,才不會單憑一腔意氣做事,落得那般下場。
梅師妹加入随水峰時,還不到他的腰胯高,而今長到了他的肩頭。被殺人兇手斬去一半身子,倒返璞歸真,回到了初見時的身量。
她被他指導以來,總愛揪着他的衣角,問東問西,口舌裡像含着一隻擾人的麻雀。他總不厭其煩地解答她的疑問,因此收獲了更多的疑問,形成惡性循環。
他将傳送卷軸交給師妹當日,本是起個有備無患的保險措施。并不願意他們真的遭遇危機,刨去劍修迎難而上的本性,都要逃之夭夭——
那意味着撕毀卷軸者遇到了不可匹敵,且有意殺人滅口的勁敵。
傳送卷軸的陣法在腳下擴張,首先降落的是甘驅霖師弟的遺骸。問道宗弟子總數超過五萬人,生死來去如過江之鲫,他居然一個個都銘記在心。
接着降落在他跟前的,是滿身鮮血的梅師妹。來自三大峰裡的落花峰,智商、情商普遍拿來兌換美貌的分支,他最操心。
梅師妹本來凝重的神情,見到他,忽然有安心踴躍。她下意識揪住他的衣角,在他衣衫上留下一個血手印,投注過來一個和往常一樣的求救眼光。
大概是在想她的師兄無所不能,今時今日也必然能為她排憂解難。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生命猶如風中燭火,苟延殘喘。
“棠溪龍泉!”比意識更先回過神的,是身體的本能。溫孤懷璧召喚本命劍,支在天擊和師弟師妹們昏迷的交界口,抵擋來自師長一波碾壓性的沖擊。
咔嚓。
溫孤懷璧的本命劍,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