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或許是獨來獨往的劍修習慣單打獨鬥,沒有呼叫同門支援的梅自潔,滿腔義憤,與行兇者展開激烈交戰。
不敵,攜帶師弟的屍體,開啟傳送陣法,落荒而逃。
什麼是一語成谶?這就是一語成谶。
當初和甘驅霖初相遇,解裁春就思慮過,落花峰弟子性情不改,難免要摔個大跟頭。如今跟頭是摔了,付出的代價未免太過慘重。
叫他們沒有辦法再吸取教訓,發榮滋長。
身亡命殒,就此淪殁。終結了往後的所有可能性,要一切有迹可循的脈絡鳴金收兵。
是橫亘于廣闊地表之上,璀璨蒼穹之下,萬物自化的公平。縱使能因個人富貴、門第蔭蔽,苟延殘喘,争取多活個十來年、數十來年,也終究逃不過地府陰差的追捕,遲早要到閻王殿那報告。
逃不了,躲不掉。大概就是身為人這類生物最後的終點。
不怪乎修真之人卯足了力氣要求長生,覓大道。生時縱能長相守,死後全部煙消雲散。生帶不來,死帶不去。輕飄飄跨過一個界限,就立刻要人一無所有,清空了早前數十年如一日的積累。
越眷戀越貪心,越留戀越舍不得,下到平頭百姓,上到帝王将相,有人拜神求佛,有人尋訪仙山。煉制丹藥,開壇作法,隻為了能夠延長短暫的壽命,何況欲與天公比壽數長的修士。
“停下,别再為難自己繼續回憶。”
遭受過的經曆不勝其苦,大腦才會為了保護心靈,強硬地抹去這一段記憶,好在死後保持住魂魄的純潔性,而不受怨念污染。使得亡者世上逗留,徘徊着,久久不去,贻害了輪回之路。
強迫精神受到沖擊的被虐殺者,強行回憶,是一種變相的虐待。
解裁春一張符咒貼在甘驅霖額頭上,吸收光魂魄周邊依附的怨氣,魂魄又變回幹幹淨淨,無損無害的模樣。
而後黃色符咒漸漸變黑,直到完全漆黑,無火自燃。青藍色的火焰并無熱度,在掌心徐徐燃燒,像握着一塊凍人的冰塊,要人無端地遍體生寒,随後在她手中變成火燒過的餘灰。
“辛苦你了,就此安息吧。”
“啊,把我搞得半死,什麼話都問不出來?”
體溫急速下降,凍得瑟瑟縮縮的白慈溪不樂意,“别以為拉我來開大戲,你就擺脫了嫌疑,也可能是你明知師弟的狀态,故意跟我演戲。”
“你既然有本事召來師弟,為何不召一召自潔師妹?我們幾人對簿公堂,一五一十看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被累及無辜!”
“你當召魂是市場上買白菜,強賣就有人買?”
解裁春被白慈溪這一遭逞口舌之快逗樂了,“要滿足的前提條件之苛刻,須得在魂魄脫離肉身七日之内,與放血者短期之内有挂鈎,且被召喚者還留有一線靈智。”
“就算勉強召成功,有損招魂者陰德不說,對放血者損傷極深。你一個勤加修煉的劍修都去掉了半條命,那接下來要換誰呢?”
“你……我……”白慈溪說不出個一二。
解裁春拍打她後腦勺,對犟脾氣的人果斷上手比較快。
“甘驅霖屍體、靈魂都在人間世,我方可喚來。梅自潔都被帶上山去了,丹霞峽和人間世是泾渭分明的兩大地界,我要有通天之能,還用得着受這委屈,為自己辯清白?不如就地飛升。”
問道宗的人對他們蘇爾奈的期望太大了吧。
“請二位姑娘不要為我而争吵。”不大習慣人與人争執的甘驅霖,誠懇地提出建議。“你們幹脆拔刀打一架。”
不愧是直來直往,以武力論高低的劍修。
“呃,你怎麼還沒走?”解裁春脫口而出。她光顧着訓人了,沒留意到甘驅霖的殘魂在凡間盤桓。
“要走哪裡去?”甘驅霖腼腆地低下頭,“我能感覺到,我和兩位姑娘身上各自有着不小的挂礙,恐怕要耽誤姑娘們一段時日。”
這不,正在愁苦要跟着誰為好。
被魂體纏身的人,輕則被吸收陽氣,體虛抱病。重則離魂奪舍,一命嗚呼。
請神容易,送神難。她學藝不精,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解裁春捂住嘴巴,就像課堂上老師點名時,台下戰戰兢兢,生怕被選中的學生。就看甘驅霖纏的人到底是她還是白慈溪。
顯然,白慈溪和她抱有同樣的想法,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