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裁春目光掃過癡癡撫拭着墓碑的成夫人,心下歎惋。
有句俗語是,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常用來吓唬心術不正的對象。可對喪失親朋,滿心遺恨的平頭百姓來說,遇見了的又何妨。
人還是那個人,豈會因為脫離了軀體的束縛,而改變對其深重的情誼。
情深意笃者,巴不得能再次相見。隻要能夠再見上一面,是人是鬼又有什麼關系。
她注視着跪趴在地,給娘親磕了三個頭的張家大郎,吹奏最後一曲安魂曲。
張家大郎朝她作揖,對她救下閑夢落的舉動表達感謝,随即隐沒在草叢間。
成庭生痛心之餘,聞哀樂而悲泣。自訴生下大郎過後,她這個兒子就多病纏身,不曾有一日快活。早知如此,何苦十月懷胎,生下這苦命孩子,來人世間白白受罪。
解裁春最受不得女人的眼淚,扯了手帕給她擦,“是為了和夫人結緣。想必令郎所愛,莫過于雙親父母。縱然身處幽冥,也不願你為他日月哭啼,勞心損身。”
成夫人聞言,伏在她肩頭,痛哭出聲。
失去至親之人的悲怆,常人難以想象。未經曆所愛者,生離死别,不能了悟魂牽夢萦的悲切。唯有身處其中,方能體察其真意。
說是萬箭穿心不為過,獨午夜夢回,窺見故人形象,亦有沉疴般的錐心之感。
舉行完葬禮,閑夢落說她決定了今後的路暫且要怎麼走。
閑夢落這人不準備回娘家,再被輕賤低賣,被父兄售賣到風月場所。同樣的,她也不願意留在張家,被宗族遺老逼迫,受心狠的婆母冷眼。
她拿着解裁春給予的錢财,要去未曾涉足的遠方闖一闖。不曾閱覽過的大好河山,合當能有一個去處,供她支起一個小攤子營生。
解裁春放了隻小紙人在閑夢落手臂上,要她有需要的話,可以通過紙人跟她傳話。
她乘坐馬車返回青平縣,散步回留客天客棧。
秋高氣爽,月黑風高,當是殺人滅口的良宵。
說曹操,曹操就到。解裁春心中還沒有個定數,就被人沿街攔路。花開二度,可不就是前些天被她和費清明反過來打劫的一幫土匪。
先前的猜測被證實,解裁春長歎息,“你們這會,應該待在牢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弟兄們要是這會兒待在牢裡,那要怎麼送你進陰曹地府!”領頭的左看右看,不見費清明蹤迹,操着大砍刀,吆喝出聲。
“臭娘們,你那相好的不在,我看你怎麼翻出花樣來!”他右手往揮動,招呼手下撲上去。“給我上,千刀萬剮,勿需留手!”
未雨綢缪的解裁春,慢悠悠取出一葉青翠的葉子,抵在唇邊吹動。
悠揚的樂章通過随地取材的葉片流響,在七情的标格之内,又化為無處不在的冷香。沒有正面受到打擊的匪徒們,下意識捂住臉,跟青蛙跳水一般,通通倒地不起。
沒有幾招真把式,又怎麼敢在江湖上混。解裁春搖頭晃腦。笨成這樣,實屬沒得救。還當什麼土匪,回家種田去啦。
一般情況下,在凡人面前,唢呐匠都有自保的能力,那緣何要薅一個無情道弟子為他們保駕護航?
是啊,為什麼呢?
解裁春兩指上舉,夾住朝着她喉嚨而來,意圖切斷她嗓子的劍刃。
百分百空手接白刃,誠不欺我也。此招算是學到位了。
停滞在半空中的随水峰大師兄,并不戀戰。他旋轉着,脫離唢呐匠掌控。極速脫身而去,一道華貴的劍光閃爍,幾乎刺瞎包括他在内,奉命前來捉拿唢呐匠的問道宗弟子。
别人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憑什麼這一位他就不會想到自己的眼睛呢?解裁春的思維開了個小差。
她踩踩前腳跟,将思路轉回正道上來。就是為了應付現在的場面。
遭人埋伏的解裁春,反客為主,輕快地笑出聲。她一捋被劍光割斷的秀發,在指尖繞了個圈,瞥到身後去。“溫師兄,久違謦欬,你可有半點想我?”
奇襲失敗,好在為他的師妹争取到時機。轉移注意的計策生效,溫孤懷璧利落地收劍回鞘,聞融敦厚,“解姑娘,假若你是真心思念我,就不會記錯我的姓氏。”
“哦,你不是姓溫嗎?”解裁春偏頭,望向從後用長劍架着她脖頸的劍修。“閣下以為呢?”
“我印象中,也是姓溫來着。”輕輕一劃,就能送解裁春歸西的随水峰弟子白慈溪,被帶進溝去,“哦,對了。大師兄,你什麼時候改的姓?”
“罷了。”溫孤懷璧不欲在無關緊要的事上白費唇舌,做些無用之功。他朝西南方一拱手,朝虛無處示意,看上去就像給死人上墳。
“ 鄙人奉宗主、副宗主等人的命令,戴罪立功,擒拿你和費師弟,返回問道宗審訊。”
“拿就拿嘛。”解裁春故作委屈,“何故剛才一副下死手的模樣,都快把我的魂魄吓飛了。我沒拳頭大的小心髒,現在都在撲通撲通狂跳。你要不要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