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狠又冷,把男人砸倒在地。
不等喘息半分,周燼揪住他的衣領又是一拳砸下來,沒有任何技巧,十足而強勢的力道,袁馳歪頭從嘴裡啐出口血。
血滴在潔白的雪地,刺眼醒目。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反身坐起,擋住下一道砸來的拳頭,面目陰冷。
兩人扭打在一起,任誰都下了死手,沒有保留絲毫餘地。
新仇舊怨,就在今晚徹底了結!
老城區地勢複雜,警察趕到時,許蓁跌坐在路燈旁,巷子裡周燼對袁馳揚起最後一道拳頭,劃過凜冽的寒風與雪。
更冷漠的是他的眼神,平日波瀾不驚的眸底卷起滔天巨浪,兇殘,野蠻,充滿戾氣。
是野生動物般的一雙眼。
警察趕緊上前分開兩人,将袁馳铐住押送進車。
周燼掩下情緒,随意抹掉手上的血,走向坐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少女。
許蓁迷糊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趴在男生的背上,兩人走在街道,四周已經變了場景,燈火明亮。
周燼羽絨服的帽子圍了層毛領,暖融融的,她把臉擱在毛絨上,含糊問:“周燼,都好了嗎?”
男生背着她,聲線平穩:“都好了,警察把袁馳帶走了。”
“你受傷了嗎?”
“沒有,是你受傷了。”
許蓁又問:“那我們現在是去哪?逃亡嗎?”
要是周燼下手重了,他要被判罪,他們就逃,逃到山高水遠,沒有流言蜚語,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理想國,烏托邦,聖經上靈魂的天堂,還是十八層地獄。
許蓁恍惚想,她願意的。
周燼輕笑一聲:“不,我們去醫院。”
許蓁掙紮了一下,周燼按住她,告訴她:“你發燒很嚴重,必須去醫院看病。”
“不要。”
“我也要處理傷口。”
許蓁不動了,悶悶地說:“你剛才還騙我。”
周燼默言,他掂了下背上的少女,讓她換個姿勢趴得更安穩些。
許蓁頭腦昏沉,可她不想再睡過去,讓周燼獨自走完這條路太孤單了,天空飄起的鵝毛飛雪落在兩人身上,她擡手接住,忽然道:“周燼,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男生直視前方的路,低低嗯了聲。
許蓁再次把腦袋靠在男生的背上,這會讓她安心:“我就是出生在這樣一個冬夜裡……”
十八年前,蕪城還沒現在繁華,唯一的醫院在下雪的冬夜迎來一位新生兒。
夜深人靜,剛生産完虛弱的女人将女嬰抱在懷裡,輕輕搖晃喊她寶貝,上天賜予她的禮物。
女嬰似有所感,嘴角微翹,小小的手将她的一根手指抓在手心裡。
女嬰的爸爸和奶奶在旁邊看着,不太歡喜。
他們更想要個男孩。
好在女嬰還沒長開的模樣就足夠乖巧可愛,不哭不鬧,可見日後亭亭玉立的影子,人人都說他們有個好閨女,聰明伶俐。
女嬰的奶奶緩了神色,媳婦以後還能生男孩,要是這丫頭大有出息,能幫襯弟弟也可以養。
一周後,收拾出院時,許老太在醫院邊碰見個擺攤算命的老頭,老頭拉着許老太的袖子,熱情地說不要錢,發善緣免費算一卦。
許老太愛撿便宜,聽聞頓時來了興趣,把懷裡的女嬰給老頭瞧。
老頭瞧着,眉頭緊鎖,忽然翻臉就要一百塊。
這許老太才不幹,兩人拉扯一番,周圍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老頭不耐煩了,随手一指醫院門口的景觀壇,荒草四溢。
他道:“等閑之人,命若草芥。”
滿心期盼女嬰能有所作為的熱情被一盆冷水澆個徹底,奶奶厭她,父親大失所望,隻能母親疼惜地把她抱在懷裡。
那日後,女嬰得不到家裡的寵愛,連名字都沒人取。
是不識字的女人在深夜裡翻遍了字典,為她取名,單字蓁。
她叫許蓁。
十八歲的深夜,路燈下大雪紛飛,周燼背着她走向醫院的路,醫院幾經翻修已然面目全非,老頭消失人海。
許蓁枕在少年的背上,低語呢喃:“蓁蓁,草木茂盛的意思。媽媽希望她的女兒,不止做一株野草,而是自由的曠野。”
可是這個意思,她在十八歲收到母親的日記時,才恍然大悟。
而母親病逝後,再也沒人這樣叫過她。
除夕夜零點鐘聲敲響,來自蕪城新區的漫天煙花綻放于兩人身後,千家萬戶點亮燈火,其樂融融祝賀新春。
許蓁疲倦地閉上眼,輕聲說:“周燼,新年快樂啊。”
少女清淺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處,周燼靜默了一瞬,話裡的溫柔散盡世間寒冽。
她沒聽見。
“……嗯,蓁蓁也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