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燼母親浪漫而有儀式感,即使是瑣碎的生活也會像她作的曲子那樣去仔細雕琢,所以他們的每個家美好,溫馨,到處藏着記憶的影子。
此刻,他站在原地,看見倚着櫃子的母親,一身長裙,黑藻般卷發被随意紮起,她在浏覽使用說明書,擡眸看了門口一眼。
她責備嗔怪:“小燼,讓你下樓買個電池,怎麼過了大半天才回來?”
在她的側旁,周燼父親戴着圍裙,蹲下身修理掃地機器人,疑惑地皺起眉頭,他頭也不回喊:“小燼,電池買到了沒?過來給我。”
聞言,周燼走過去,朝男人伸手,視線落在展開的手心上,什麼也沒有。
他愣住,下一刻,眼前的光景全然消失,櫃子面前是空的,整個公寓靜寂無聲,女人和男人仿佛從未存在過。
是真是假,他分不清。
日落西沉,窗外透進的最後一絲亮光被黑暗吞噬,少年呼吸愈發急促,跌撞着奔到矮桌邊,翻找藥片。
回到小房間,許蓁脫下厚重的棉服,整理外套時,眼前劃過異色,一樣東西從帽子裡掉了出來。
許蓁撿起,展開紙團,是她放在小賣鋪冰櫃上的五塊錢。
默了十秒鐘,她最終輕歎口氣。
這個周燼。
晚上,許蓁在練英語聽力,房間的門被人敲響三聲。
“進。”
許榮德推開門進來,許蓁看見來人是爸爸,摘下了耳機。
“爸爸,怎麼了?”
許榮德走近前,看了眼書桌上翻開的練習冊,上面許蓁認真勾畫了些筆記。
他一直知道,許蓁是他聽話懂事的好女兒。
所以,許榮德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疊卷好的錢,紅色的,不多不少正好十張。
他把錢放許蓁書上:“明天拿去交給老師吧,剩下的自己收着。”
許蓁坐在椅子上,握着筆的手指微蜷,沒動,聽他說:“這件事爸爸沒給你陶姨說。”
許蓁低低應了聲嗯。
還應該說些什麼,許榮德覺得,作為父母理所應當對子女說些體己話。
這些年,他很少有和女兒談話的機會。
許榮德語重心長:“小蓁你也知道,爸爸費心費力要養活這個家,現在掙錢不容易,工作也累,爸爸從來不說什麼,你和子耀以後能有出息就夠了……”
他的語氣并不算重,許蓁一字一句聽在耳朵裡,卻覺得沉重的快喘不過氣。
她花着爸爸的錢,孝順乖巧的話說得太多了,讓她快分不清以前脫口而出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這次,許蓁張開了嘴又閉上,她滿心愧疚地想,我會還給你的,爸爸。
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還給你,像隻自由的鳥飛向遠方。
彼時,他不必疲憊,她不再枷鎖。
爸爸還有他的妻子、他的兒子,隻失去一個妻兒和母親都讨厭又廢物的女兒,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家和萬事興,對于他們來說最好的結局。
瞞不了多久的,陶玉梅經營一家藥店,是個精明的女人,她在許蓁放假後發現了這件事。
陶玉梅嘴上沒說,平時擺臉色對許蓁沒少挑刺。
許蓁對和她起沖突沒興趣,能躲就躲,即使放假後也整日往圖書館跑。
圖書館清淨,日日看書複習雖枯燥無味,但她樂意,蕪城四處冰冷刺骨也沒其他好去處了。
某次許蓁從外面吃完飯,回圖書館的路上收到周燼的消息。
Z:【你在哪?】
許蓁如實告知。
許蓁:【圖書館。】
過了一會兒,對面又發。
Z:【你已經連續七次告訴我相同的答案了。】
Z:【難道你瞞着我在那安家了嗎?】
許蓁:【……沒。】
許蓁:【不待在圖書館,我就隻能四處流浪了[可憐.jpg]】
對面沒再回複,許蓁收起手機,悶頭進了圖書館大門,路過管理員阿姨時,阿姨從打發時間的肥皂劇裡擡頭沖她笑,還塞給她幾個小橘子。
許蓁謝過,順手撚起一個剝了皮,阿姨無聊和她唠嗑:“小姑娘,都快過年了還不回去啊。”
許蓁禮貌笑:“家裡沒人。”
阿姨哎喲一聲:“咋沒人呢,這幾天可是過年最忙的了,後天圖書館也關門嘞。”
“後天?”許蓁怔了怔,歪過頭果然瞧見阿姨背後的公告,連圖書館都要休七天假。
到時候她又該去哪呢?
難不成一語成谶,她真要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許蓁自嘲笑笑,那她也太可憐了,還是自找的。
閑聊幾句後,許蓁把橘子皮丢進垃圾桶,跟阿姨告别先上樓了。
回到自習室,隻有她一個人影,坐在位置上,拿出手機發現躺着條兩分鐘前的未讀消息。
Z:【你在哪?】
許蓁懷疑這人是卡bug了,怎麼還問相同的話。
許蓁:【圖書館呀。】
Z:【……在圖書館哪?】
許蓁:【自習室。】
許蓁:【你問這個幹什麼?】
對面頓了十秒左右。
Z:【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