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資料費不是一筆小數目,許蓁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走在回家的路上,許蓁攥着手機,過了許久,她按下界面置頂的聯系人。
嘟嘟兩聲,對面很快接通。
許蓁把手機貼近耳邊:“爸爸。”
“小蓁,什麼事啊?”
許蓁聲音輕輕的:“爸爸,你今晚多久下班呢?”
許榮德呵呵笑兩聲:“今天活少,我在回來的路上了。”
許蓁聞言,神情茫然了片刻,應了聲好。
“你現在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事嗎,小蓁?”
許蓁笑得輕松:“沒什麼,回家再說吧,爸爸開車注意安全。”
回到家,正值晚飯時間,陶玉梅在炒菜,許蓁端菜拿碗收拾桌子,許榮德後一步到,他看着這個雖小卻溫馨的家,有他的妻子和兒女,内心便有一種滿足感。
許榮德知道,别人在背後笑他平庸沒本事,但能有這種安穩的日子,對他而言就足矣。
他們一家,家和萬事興。
餐桌上,許子耀依舊是主角,他談今天補習班老師給他頒發了獎狀,說着還興緻勃勃跳下椅子去拿給大家看。
獎狀寫着“進步之星”,他舉着展示了一圈,神情得意,在許蓁這兒停留得最久,意有所指。
許蓁發着呆,許子耀以為這位成績爛的繼姐不吭聲是無地自容。
可許蓁隻是想,他的補習班一學期要花多少來着?
三千塊吧。
許蓁吃完飯,放下筷子,誰也沒看平靜開口:“爸爸,我們學校要交資料費了。”
許榮德一愣:“要交多少?”
“八百。”
“什麼?八百?!”陶玉梅皺起眉,驚詫問:“就一個資料費要花這麼多?”
許蓁心平氣和解釋:“包括補課、書本,還有複習資料書和卷子費用。”
沉默了半響,餐桌一片寂靜,許蓁太習慣這種感覺了,内心說不上什麼失望還是難過,日複一日的蹉跎下她麻木了。
爸爸,你為什麼又不說話呢?
還是陶玉梅開口:“行,等會兒我給你們班主任,姓鄧是吧,我打電話問問。”
許蓁瞳孔微縮,垂在桌下的手掐緊:“你想問什麼?”
“……”陶玉梅臉上挂着淡淡嘲諷的笑意,她懶得掩飾:“當然要和老師确認一下,萬一又發生當年的事怎麼辦?這次可不是小數目。”
當年的事……
許蓁看着她,也笑:“您愛信不信。”
說罷,她毫不猶豫起身,也沒瞧一直低頭吃飯的父親一眼,大概在他心裡當年自己也算“幫兇”吧,他能說什麼?
許蓁徑直回了房間。
再次返校後,交完作業,班裡人在上自習,班長和生活委員兩人從第一排挨個收錢、登記名字。
直到最後一個,許蓁心不在焉,被殷惜雯喊了兩聲才回過神。
殷惜雯在低頭整理名單:“錢交給生活委員,我登記名字。”
“……”
片刻後,還沒動靜,殷惜雯疑惑地擡眼,剛想問,眼前的少女笑的勉強,嘴角淺淺抿着,她覺得比哭還難看。
雖然從沒見許蓁哭過。
許蓁早就準備好了借口,拖一陣兒也沒什麼關系,事到臨頭,她卻說不出口。
腦海裡過去和今天的畫面混亂交織在一起。
殷惜雯漸漸沉默,不約而同,兩人都想起了高一時班裡發生的吵架和争執。
之前在辦公室外,她嘴上說都過去多久了早就忘了。
可她倆都還記得。
高一能來到蕪城一中,逃離初中時的漫天謠言與孤立,六班的大家都很好,沒有人認識她,這是許蓁覺得最幸運的一件事。
她以為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或許還會擁有朋友。
像其他人那樣,一起說笑,一起放學上學,因為課業繁重相互吐槽抱怨,分享喜悅的、隐秘的心事。
雖然她不聰明,但她會努力的,努力融入屬于高中生正常的生活。
最開始,她做得很好,長得漂亮性格溫柔,很多人都願意和她親近,那些日子就沒有孤零零的時候。
後來,也沒過多久,六班第一次舉辦團建活動,均分下來,每個人隻需要交五十塊就可以參加,說這件事的時候,後面緊跟着交班費,為日後班級集體支出。
為了方便,一塊收嘛,大家都明白。
許蓁心動了,班裡所有人都參加,她不想放棄這次機會,也害怕被孤立在外。
可是,自從初一開學那件事後,她和陶姨的關系一直不鹹不淡,許蓁不太願意找她要錢。
她私下找到了爸爸。
許蓁的的确确隐瞞了,她說了要交班費一百塊,卻隻字沒提團建的事情,也許在那時起,或者更早,她就不自覺和唯一摯親的爸爸疏遠了。
許榮德很爽快地把錢給了她。
在那一天,許蓁幸福過了頭,還不知道不誠實的孩子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時至今日,她依舊記得,陶玉梅闖進來的時候,她被抽中玩盲人摸象的遊戲。
絲巾蒙住了眼睛,周圍隻聽見同學的笑聲,她笨拙地伸手,摸得認真,絲毫未曾注意到同學忽然安靜下來。
“啊,我摸到了!”許蓁抓住那人袖子,微笑着摘下眼罩。
下一秒,她就被狠狠扇了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