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冉莫名地覺得一股涼意在心頭蔓延開來,這些白魚人就像在黑水裡默默擺動着尾巴不斷向前的魚一樣。他們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正常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他們隻有在這裡遊來遊去,為上層的黑魚增添色彩。
“我……要做什麼才能活下去?”崔冉深知自己的處境,在這裡她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拼盡一切努力活下去,然後找到出去的方法。
“活下去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白魚人說。
“這裡跟外面不一樣,不見天日,所以時間是按照頭頂窗子透來的光判斷的。”白魚人指了指頭頂,崔冉順着她的手指往上看,那裡模糊可見一扇巨窗,被鐵鍊鎖着,上面蒙了一層白布。
“五日開一次窗,到時候會有光透進來。”白魚人說着,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你要記住,我們離開光太久就會變回白魚,變成白魚十日就會死,所以到時候大家就會來這裡搶光,越靠近窗子的地方越能得到更多的光,你的身體會更強壯,也會更慢地變回去。”
崔冉默默注視着那扇窗,問:“搶光的時候會死人嗎?”既然光是有限的,大家又要靠光活着,必然會爆發沖突,若是動起手來……
“不會,大人們嚴格監視着我們,如果有人殺了人也會被立刻處死,但是受傷不會,隻會扣掉一日的糧食。”白魚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她反應得很快,而且一下子就意識到這其中最危險的部分,看來她之前過得也很辛苦。
“所以我要保護自己不被打傷,也要搶到光。”崔冉眉頭緊鎖,她現在的身體變得很虛弱,在此之前不受傷這件事對她來說簡直易如反掌,但是現在卻是她要面臨的第一個挑戰。
“對,接下來你要謀生,在這裡有幾項營生可以做,第一是織布,第二是種地,第三是修理,第四是牧羊,第五是伺候大人們。”白魚人繼續說道,“這些都是我做過的,或許你有其他方法,那要看你的運道了。”
“什麼工作是最輕松的,伺候大人們?”崔冉問。
“并不是,相反,伺候大人們是最難做的事。”白魚人搖了搖頭,她似乎回憶起什麼不好的往事,臉上浮現出白色的鱗片,那是魚鱗。但幸好很快那些魚鱗又消失了。
“這裡的大人們是由上層放逐過來的,随意脾氣很不好,每次都會想不一樣的花樣來折磨人,其他的活計你隻要按時完成就能領到食物,但是在大人們那裡沒有時間,他們說停才可以停,也沒有明确的酬勞。”白魚人聲音中還殘存顫抖。
“你還年輕,不要去耗心血,你要活到出去的那一日。”白魚人聲音軟了下來,她眼中含有淚光。
“姐姐,你多大了?”崔冉聽她說自己年輕,忍不住問道。眼前的白魚人杏仁眼桃心臉,除了整體有些晦暗,看起來并不像年長的樣子。
“我?大約已經搶過兩千多次光了吧。”白魚人被這聲姐姐叫得一抖,回憶道。
她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活在這裡的,原來她是某個大人物的丫鬟。那個大人很富有,幽默風趣,風度翩翩,但是突然有一天他死了。一個貴族的死亡是令人震動的大事,可大人的死卻悄無聲息。她隻記得後面連續幾天都有人不斷進出府邸,帶走了許多東西。
下人們說他是病死的,她并不相信,大人年富力強,每日都會起來打一套拳,跟她說話時總是目光炯炯、聲如洪鐘,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呢?
大人死了,他們也迎接自己不同的命運,有人在嚴刑拷打中變成了白魚,有人自盡,有人被分到了别處,而她因為是曾經大人的親近之人,被特意投放到這個斷室,斷了之前的一切。
“姐姐,我身體不好,你覺得我應該做什麼活計?”崔冉誠懇發問。她有一種直覺,白魚人不會害她。
“牧羊。”白魚人回答道,緊接着她話鋒一轉問,“你不怕我害你?畢竟搶光的人少一個是一個。”
她說的并非假話,從崔冉剛來她就動過偷偷把她害死的心思,畢竟斷室人越來越多,光确實固定不變的,少一個人就少一個對手。但她還是沒忍心,她說了實話,牧羊是最簡單的活計。為什麼她會不忍心呢,她不知道,也許是崔冉讓她看到了希望,一個活着出去的希望。
“我相信你不會害我的,如果可以的話,你應該早就做了吧,根本不會告訴我搶光的事。”崔冉也并非能夠随意相信别人的人,隻是她看出來白魚人很害怕黑魚人,剛才她進門時黑魚人叮囑過她自己不能死,所以白魚人應當會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