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是個小兒遊戲,小時候沈天野跟他玩過,他們在花園裡追逐嬉戲,而沈天野卻耍賴藏到樹頂上去,讓他發現了也無可奈何。
眼下,這個詭異的小童林佑,要跟他們玩過的遊戲是同一種嗎?
“哥哥們,你們要好好聽規則哦,不許打瞌睡。”林佑目光落到昏迷的沈天野身上,有些不高興。他真像一個學堂中的夫子,将要遵守的規矩牢牢挂在嘴邊。
溫升竹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沈天野不是瞌睡而是昏迷,而且無論自己怎麼搖晃他都不醒,必然無法參與這場遊戲。但是不參與遊戲,許佑真的會輕易放過他嗎?
“你的天野哥哥身體不舒服,可以不參加遊戲嗎?”溫升竹還是試探問道。
“不可以哦,捉迷藏很簡單的,哥哥們隻要藏好就可以了。不說話,不動,不被發現,就能夠活下去。”許佑搖了搖頭,他顯然有些不滿。
不過他的話也給了溫升竹兩個信息。一是雖然沈天野昏迷卻依然要參加遊戲,隻要自己把他藏好堅持到結束不被發現就可以了。二是捉迷藏的規則跟書院的規則很相似,不言、不動、不看。
如芒在背的感覺還未消失,冷汗已經浸透他的衣襟,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在鼓噪,有個猜測在他心頭盤亘,作為遊戲參與者的許佑,也會受到規則同樣的束縛。
于是他試探開口:“小佑,我們躲藏的時間有多久,你會偷聽我們的計劃嗎?”
話音剛落,許佑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身旁燭光猛的竄高,連帶着令他身影暴漲,似有千鈞之力朝溫升竹壓來。
“一炷香,這一炷香裡我會失去所有的聽覺,直到你們躲藏完畢。”許佑聲音中帶着不甘,無數冤魂的怒吼在他話語中回蕩。狡猾的人類,如果在這一炷香燃盡之後,他們被發現的話,就留下來永遠陪着自己吧。
陪着自己在這個書院做生生世世的遊戲,永遠不會聽到自己痛苦的求饒。
果然,四不的規則中,許佑不能“聽”。那麼他們因為躲藏而發出的聲音就不會被他聽到。
“好了,好了,趕緊開始吧。”許佑不耐煩道。
溫升竹握着沈天野的手,蓄勢待發,他比沈天野年紀小,變小了之後竟回到了自己五歲那年,若是躲藏起來,他隻能勉強拖動沈天野一段時間,之後他就會喪失力氣。但是他已經決定了,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換取沈天野的。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準備的時間開始後,他就像被人投入了無盡的深淵。粘稠的黑暗包裹着他們,令他看不到一絲光亮,他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作響。
妖怪是不肯給人類任何僥幸逃脫的機會的,他們隻有找出來事件背後的真實原因才能夠逃出生天。
溫升竹甚至又開始出現頭暈目眩的感覺,他明白自己被突如其來的變化打倒了,尤其是他的身旁沒有任何一個可以依賴的對象。
冷靜,冷靜,他這樣勸慰自己,模仿着崔冉的口吻。他的上方仿佛真的飄着崔冉的影子,正在指引着他。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奮力拖動沈天野的身體。出乎意料的是,昏迷的他一點也不沉,反而輕飄飄的,就像許佑手中的紙鸢。
紙鸢?電光石火般,溫升竹想起來什麼。當他在書院大門抱起許佑的時候,除了發現他有三條腿之外,他手中還握着一個小小的紙鸢。那個紙鸢,是什麼樣子來着?
他一邊奔跑一邊拼命的回憶着,灼燒般的感覺從他的胸中一路竄到喉嚨,像把薄刃剖開了他的喉嚨。他忍不住咳嗽一聲,冰冷的空氣灌入的同時,他咽下一口血沫。
是一個小黃雞模樣的紙鸢,不,是小黃鳥。為什麼會是鳥呢?溫升竹繼續想着,同時他發現随着他的回憶逐漸清晰,沈天野的重量也越來越輕,輕的好像要飄起來了……
溫升竹忍不住驚恐回頭,卻發現自己手上空空如也。
沈天野也像紙鸢一樣飛走了。
砰的一聲,溫升竹撞在了堅硬的門闆上,他的鼻子一酸,眼淚驟然飙出,許佑這個混蛋,走了還把門關上了。
溫升竹摸索着,找到鎖扣,費力地推開房門,門外浮起熹微,天竟然在不知覺間已經要亮了嗎?
借着微弱的晨光,在一線橙黃色間,溫升竹看清了門外的景象。景物已然變幻,他面前是一片空茫茫的草地。
風輕輕吹拂着草葉,蕩漾起一陣陣波紋,巨大的落差讓他愣住,門在他身後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他回過頭去,原本是屋子的地方出現了盤疊在一起的羊腸小道。跟他們來時穿過的回廊一模一樣。
好詭異,走廊與草地之間出現了一道門,而他推開門,猶如到達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草比人高,無人問津的世界。
他該如何躲藏?
難道要他變作螞蟻,鑽入地下?
不知道一炷香過了多久,溫升竹變得急迫起來,無處可避的現實令他有些絕望。小黃鳥紙鸢,長出三條腿的許佑,變成紙鸢飛走的沈天野,還有一望無際的草地,這些詞語在他腦海中肆意變換,而他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其中的聯系。
他吸氣又呼氣,不斷重複着這幾個詞,企圖将他們重新排列,找出其中的線索。這些詞語在他唇齒舌尖敲出奇異的節奏,咚咚咚,咚咚咚,這節奏越來越清晰,也許不止是他的聲音,還有他身邊的聲音。
許佑邁動三條腿朝他追來了!
他根本來不及躲藏!
“跑啊,快點跑吧,快點跑起來躲起來。”許佑的聲音猶如驚雷滾滾,劈開天空,從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