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頂是城外的亂葬崗,從西角門出去不多遠就到了,上面堆滿了石頭,草木很難生長。”溫升竹捕捉到崔冉的疑惑,解釋道。
“長了手的矮樹也是妖怪?”沈天野不解,那擡屍人豈不是沒命回來?
“不像,因為擡屍人語氣很平靜,那應該就是一棵樹。”溫升竹道。
擡屍人說起來的時候除了有點意外和驚奇,并沒有特别恐懼的情緒,所以那應當隻是一顆長得有點怪異的樹。或者說它僞裝成了樹的樣子。
“我這邊打聽到睡死過去的人是何夫人的郎君,但是與何夫人相熟之人都說沒有見過他,說這人是外鄉來的,很少出來,成親後不久就死了。”沈天野繼續道。
“其實不一定是死了,因為他的存在消失了,大家根本就不記得他,于是就搪塞到是死了。”他說這話時恰巧有隻鳥啄開了窗戶,飛歪了一頭撞在了橫梁上,灑下幾片羽毛,看的人心裡發毛。
自投羅網的鳥。崔冉彈指,渡了點妖力給它,它又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今夜就去亂石頂。”崔冉決定,“我在紅廟那裡拿到一本書,其中就記載了移魂的法子,等到子時我們便去碰碰運氣,把那個醉死的人魂魄招出來。”
正午陽氣重,去亂葬崗不容易遇險,但是魂魄遇到烈日就會被消耗,還是午時去,那時陰氣最重,招魂更容易成功。
紅廟裡的方法并非是單純的招魂複生,而是将人的魂魄從身體中分離出來,就像擠東西一樣,一點點的從七竅之中擠出來。完整的辦法需要一根削好的筆直杉木橫放在人的身體上方,作為橋梁,然後架設祭壇撒米,呼喚那個人的乳名,把他的魂魄引出來。
崔冉不知道他的乳名,引出魂魄會比較困難一些,但是她現在妖力中含有血珠的影響,怨氣引動又可以平衡。
“我去買杉木。”沈天野立即道。
“還需要黃紙、檀香、傘和一壺好酒。”崔冉想了想說。其實還應架設蓮台,升仙梯,但是她本意不是招魂,也就作罷。
“我來準備吧。”溫升竹說到,“我們分開行事會更快一些。”
現在日已西斜,用不了幾個時辰太陽就會完全落山,平城進入黑暗,他們要前去亂葬崗。
兩人離開不再多說,崔冉則是仔細研究起冊子。這是一本奇怪的書,信息很多但是可用的卻寥寥無幾。大部分看起來就像是随口胡謅的,什麼臨川人快些離開,你欠了錢不換拿命拿命,莫要進我家門,還有些罵人的市井髒話,粗言俚語,隻有少數是符文,還有些支離破碎。
并且書上所記載的内容全是手寫并非印刷,大大小小歪扭七八,這就導緻崔冉辨别起來就更困難,看的她想扔書。
之前跟着師父修行時她就深感讀書記咒的痛苦,沒想到今日竟然要主動看書,真是時移事改。
傍晚宵禁開始,坊門關閉,無法夜行。街道上是成群的執金吾走來走去,依法巡視。崔冉三人隻能乘銀鶴偷偷裡來,為了掩人耳目,銀鶴變得極小,從坊市之中一個雜耍班子後院升入半空。
三人擠得緊,難免有些肌膚觸碰。沈天野倒是得意洋洋的,他這幾日勤加鍛煉,身材又好了幾分,此時巴不得貼在崔冉身上。
崔冉卻嫌棄他硬邦邦的,往溫升竹那邊挪了挪。沈天野的神情迅速的哀怨起來,又往崔冉身邊蹭了蹭。
好像隻狗。崔冉撥開他的腦袋說:“到了。”
月光從破舊的雲層中流出絮狀的光,叫他們看清了下面的樣子,一片黑灰色的石頭看不見盡頭。
“亂石頂這麼大?”崔冉問道。不是說好的頂嗎?怎麼成了一塊平地。
“傳說亂石頂原來是座高可入雲的山,後面突遭巨雷,山被劈的隻剩下一部分,但是名字卻依舊沿用。”溫升竹解釋道。他之前就愛看些稀奇古怪的書,因此對平城及周邊轶聞頗多了解。
亂石頂上偶有焦黑的幹枯樹幹,就是當時巨雷引發火燒留下的。
三人降落時,亂石頂靜悄悄的,連鴉叫聲都沒有,灰黑的樹木縱橫交錯,互相搭在一起,樹幹上有一個個坑洞,正沉默地看着他們。
兩隻眼睛,兩隻手臂,兩條胳膊,都是兩個,與這個亂葬崗格格不入。崔冉擡腳落腳,咔嚓,踩到了一截脆弱的枯骨。
與此同時,沈天野與溫升竹兩人齊齊被攥住了頭發。一根根玉米須粗細的藤枝分散着将他們的長發綁起來。并且越壓越緊,越壓越緊。
還有幾根爬上了他們的臉頰。
沒有眼睛就好了。藤須舞動間這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