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平城之中萬壽寺外。
天還未亮,半山腰霧氣蒙蒙,一個青年人眼含焦灼地站在山門外等。清晨的霜重,打濕了他的頭發,也叫他的心變得沉甸甸的。
可是這霧始終不散,甚至還有越來越濃的趨勢,濃到他連萬壽寺的模樣都看不清了。
平日這裡香火極盛,怎麼今日等了許久,都到晌午時分還隻有他孤身一人?
正當他心生疑惑之際,山門後傳來聲音道:“溫施主,回去吧,從今日起萬壽寺暫時關閉。”
被叫做“溫升竹”的青年正是與表弟互換了身體的沈天野,他仗着自己武藝高強獨闖萬壽寺。吃了記閉門羹之後也不甘放棄,反而因為這種反常而更加焦慮,他不停地敲門,高聲叫道:“敢問師傅山門突然關閉所為何事,我有一友人正在寺中,她是否安全?”
門口靜悄悄的,毫無反應。沈天野卻手下不停。山門上銅環厚重,連連擡起幾下他就覺得手臂酸痛,可他依舊咬着牙繼續叫道。随着他的用力,銅件上的吉祥紋樣都抖動起來。
與此同時一起抖動的還有整個山門,朱紅色連綴一片,嗡嗡作響,猶如血肉之軀蘇醒,猛地張嘴,将他吞了進去。
若是有人站在山腳向上看去,會發覺那裡霧氣逐漸散去,萬壽寺重新出現,卻整體變得通紅,寺頂立着兩團黑色。
寺中,被沈天野惦記着的崔冉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心想這凡人蒼老身軀竟然如此脆弱,一整夜休息不好被涼風侵擾就得了風寒。
她揉揉腦袋,鼻澀眼幹,再一摸額頭,有些燙了。
于是今日白天隻能歇了去找月牙的心思,休養休養再行動。
她躺在床上,也忍不住胡思亂想。從月牙口中她得到兩個消息,一是此小滿并非彼小滿,一是此小滿年歲不大膽子很小,因此月牙并沒有性命之憂。
這給她和月牙都帶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過了一會兒,她喉嚨發癢,忍不住的咳嗽。咳嗽聲驚動了正在溫書的蘇栩,他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手腳麻利地給崔冉倒水。
他脫臼的地方已經好了,是崔冉給他貼了一張符。
“朱兄是不是得了風寒,臉色這麼差。”蘇栩對她很是關懷,送了水就順勢在她身邊坐下。
崔冉猛喝兩口,點了點頭。不僅得了風寒,那包袱裡的祛病符對她也沒有作用,因此她隻能在這具身體裡苦熬着,體驗一回凡人病痛。
“可有吃藥?”蘇栩問道,“我去找主持要副藥來煎。”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崔冉沒攔他,隻看着他一溜煙就跑沒了的身影繼續發呆。現在她腦袋一團漿糊,已經思考不動了。
蘇栩很快就回來了,但他手裡沒有藥,一派受了驚吓的樣子,身後倒是跟了個強作鎮靜的月牙。
見了崔冉,蘇栩開始胡言亂語:“朱兄,朱兄,主持死了!”
月牙在一旁小聲補充:“是化作了肉身菩薩。”
“對對,”蘇栩點頭如搗蒜,咽了口唾沫繼續說,“我一拉他他手是硬的,不,又軟又硬,臉上僵了……”
月牙臉色也不好看,似是回憶起了那一幕。蘇栩去給崔冉找藥,路上正碰上月牙。月牙本想問問主持她家小姐的事,于是就跟他結伴前行。
主持在藥師堂裡分揀藥材,聽到她叫門的聲音便應允了她進來,沒想到等到蘇栩從她身後走出來之後主持滿臉痛苦,猛地往後退去,甚至打翻了椅子。
蘇栩見他馬上摔倒,下意識伸手去拉,就在他摸到主持的時刻,一眨眼的功夫主持變成了一座塑像。又真又假,人皮柔軟,留有餘溫,可是一伸手鼻下已經沒了活氣。
月牙因為小姐的事提高了心中戒備,因此頭腦還算清醒,可蘇栩卻十分狂亂地跑出去。沒辦法,月牙隻能追上去狠狠抽了他兩巴掌。
蘇栩臉上脹紅,熱辣辣的,才算回過神兒來。兩人沒有辦法就回來找崔冉拿主意。
崔冉聽了他們一番颠三倒四的描述,勉強拼湊出了藥師堂中發生的事情面貌,直言道:“事已至此,你還沒發覺一切蹊跷都在你身上嗎?”
蘇栩接收到她看過來的目光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發覺了,他怎麼會沒有覺察呢?第一日夜晚他莫名自殺,引來了蟲子叫他回家。第二日一早他短暫地變成了蟲子,摸到了主持主持就變作了雕像。接下來一日呢?他身上還會發生什麼,又導緻什麼?
月牙聽得一頭霧水,但她本能地戒備起來,看着眼前這兩個打啞謎的人。
蘇栩猶豫了片刻,才嗫嚅道:“我不記得了……”
崔冉:?
縱使她多有猜測也沒有猜到蘇栩竟然這樣說,她忍不住質問道:“你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