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飛走,姚府重新長出“血肉”,恢複正常。隻不過滿府死寂,聽不到一點人聲。崔冉四人從正廳走向門屋,一路上草樹搖曳,石闆路邊栽種的花朵依舊鮮豔,斑鸠在院牆間跳躍。一切都很美好,隻是除了他們之外的活人都好像憑空消失了。
四人沉默不語地往外走,心情難免沉重,等到了踏出姚府的一瞬,無數嘈雜的聲音湧入耳朵,他們才徹底松弛下來。
風聲、鳥鳴聲、别家仆役走動打掃的聲音、高低起伏的說話聲……如此種種,帶着世間溫暖的氣息将他們包裹着。此時天光大亮,他們已經在姚府之中掙紮了一天一夜。
四人并肩而立,杜見春忍不住看了一眼“沈天野”,他長得最符合時下的英俊标準,眉長目深,小麥膚色,身材高大強壯,胸肌鼓鼓,腰肢勁瘦。
“咦,你臉上怎麼還敷了粉?”杜見春見他臉上白白一層,嘴巴紅豔,奇怪道。
溫升竹頂着沈天野的臉,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倒是沈天野聞聲轉頭,看到“自己”的臉時立刻睜大了眼睛,道:“太怪了,快些擦掉,快些擦掉。”
本來直面自己的模樣就說不出的感覺,見這張臉塗脂抹粉,更是難受,他從懷中摸索半天,扯出一張繡了青竹葉的潔白帕子,按在他臉上一通亂抹。
紅白交加,簡直一張滑稽面具。崔冉抱着胳膊看他們的動作,忍不住笑出聲。
溫升竹擡起手,止住他搓來揉去的行為,面露無奈道:“可以了,再擦下去臉要爛了。”更何況,粉根本不是這麼搓掉的。他曾經附庸風雅也塗過粉,隻不過在他臉上不顯,因此後來就沒有再做過這種事,盡管這樣他也知道脂粉要用皂角才能清洗幹淨。
沈天野罷了手,塞回帕子,再看自己的臉,順眼不少。
溫升竹揉揉面皮,覺得頰邊有些燙。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崔冉,不知道她有沒有什麼辦法解決互換身體的問題。
崔冉并沒有覺察,她在想在姚府一天一夜中發生的所有事。她雖然拿到了油燈,燒了白紙,可是卻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因此還要靠其他三人将自己經曆的事情對上一對。
正好他們在姚府中消磨一天早已饑腸辘辘,如今死亡威脅消失,身心輕松,肚子也接二連三地叫起來。于是他們随便找了個賣早食的攤子,叫了幾碗馄饨吃起來。一人兩碗下肚,才有閑情說說那驚悚的過去。
“老子活了這麼大,也是第一回叫紙人追着跑,還差點把小命留在姚家!”沈天野忍不住憤憤道,他把碗重重放下,一揚手,“再來一碗。”
崔冉知道他跟溫升竹互換了身體,杜見春并不知道。在她眼中,向來動作優雅從容溫升竹突然舉止粗放起來,她瞬間警惕,抱着碗挪開了好大一段距離,以為他是叫鬼附了身。
溫升竹見她神情不對,連忙解釋道:“大約是在正廳出了差錯,我與哥哥互換了身體,現在他是我,我是他。”
杜見春這才放心,她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說道:“我在正廳被那妖怪追着跑,就看見你爬進了棺材,是不是那裡面發生了什麼?”
“你們見到的是棺材?”崔冉與沈天野異口同聲道。
杜見春:?
“可我們看到的是一隻裹屍袋。”崔冉說道。
“你們也是在正廳中央見到的嗎?”杜見春問道。怪不得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見到崔冉與沈天野,卻在爬出棺材之後見到了他們,而他們也在正廳。
崔冉若有所思,也許她和沈天野進入的是一個空間,溫升竹和杜見春進入的是另一個空間。兩個空間在中央位置重疊,交彙處就是棺材。
“我們也是在中央位置看到的,”她繼續道,“同樣的位置,不同的東西,我劃開了裹屍袋看到了天野的身體和一盞油燈。”
“而我拿到了一張白紙。”溫升竹補充道,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喜服,“或許你們看到的不是裹屍布,而是錦被?”他猜測到。
這個想法有些離譜,畢竟裹屍袋與喜被相差很大,但是結合身上的喜服,還有他們那邊被布置成靈堂模樣的正廳,他猜想崔冉那邊應當是喜堂才對。
升官發财,老母過壽,舊夫人死,新夫人來,王掌櫃人生圓滿。
“這樣就能夠解釋,這兩個空間同時存在,關鍵的油燈和象征着姚府的白紙被分開放,如果是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同時拿到兩樣東西。”杜見春十分贊同,同樣她後知後覺,發現了王掌櫃的惡毒之處。
不僅如此,她和溫升竹都拿了祭器,雖然躲過了變成紙人,卻改變了自己的身份,共同進入靈堂空間。崔冉和沈天野既不是賓客,也不是參加喪禮的人,自然作為婚宴的主角進入了另一空間。
他們能夠活下來,絕大部分是誤打誤撞,運氣使然。想到這裡,明明是白天,他們都覺得如墜冰窟,身上泛起層層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