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虞姑娘的妙計?”
夜深露重,監察司内卻仍舊是燈火通明,裴硯聽到外頭傳來一聲貓叫的聲音,弱弱細細的,一聽便知是假冒的,他無可奈何地起身推開窗,烏雲閉月,卻瞧不見來人的影子。
“這兒——”
裴硯甫一擡頭,便見外頭的高大樹木枝丫間朦朦胧胧有一個女子的身影——
秋夜的風掠過重檐,在琉璃瓦上敲出清泠的聲響,虞意妧伏在梧桐枝桠間,青鴉色衣擺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綴着銀鍊的鹿皮短靴。
書房窗棂透出的暖光将人影拉得纖長,見裴硯已經看到自己,她忍着自己略微有些恐高的症,還是聲音顫抖地又喊了一聲:“大人一定要接住我啊!”燭火應聲而滅的刹那,足尖輕點枝頭,整個人如離弦之箭穿窗而入。
卻未料撞進一片溫熱的檀香裡。
玄色廣袖卷着疾風将她裹住,後腰被鐵箍般的手臂牢牢托住,虞意妧下意識屈肘反擊,腕骨卻被扣在掌心,耳畔響起低沉的輕笑:“虞姑娘的妙計,倒是妙極了。"
畢竟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弱女子想到不被人發現的方法,就是夜闖監察司,要不是他早吩咐了鷹七幾人幫她遮掩幾分,怕是她早便被射成了篩子。
月光恰在此時漫過雲層。裴硯垂眸望去,懷中人取下臉上的蒙面黑巾,露出玉雕似的下颌。幾縷烏發沾着夜露掃過他手背,涼意下藏着溫軟的觸感,像江南春溪裡浮着的桃花瓣。
“那是自然,不過大人及時接住了我,可記一功。”她掙動時夜行衣緊貼腰線,銀線繡的竹紋在暗處若隐若現。虞意妧忽然嗅到一縷熟悉的藥香,混着女子肌膚透出的暖意,竟讓他喉間發緊。
月光映着斑駁樹影在她眉眼間搖晃,那雙眼尾微挑的眸子映着月色,恍若寒潭裡落了碎星,虞意妧指尖無意識摩挲過她手腕,玉镯裡的銀鈴在寂靜中發出極輕的顫音,震得他心頭某處跟着塌陷下去。
虞意妧拍了拍自己的手,見裴硯半晌沒動,當即道:“大人發什麼愣呢?快些帶我去見青蟬。”
“嗯。”裴硯喉頭滾過燙意,懷裡溫香軟玉驟然離開,他咽下隐約的失望,提了一盞燈引虞意妧往審訊室走去。
昏暗的審訊室内,燭火搖曳,刑架上的鐵鍊發出細碎響動,青蟬的足尖堪堪點地,她發絲淩亂地垂落,幾縷黏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眉頭微蹙,似是在強忍着痛苦。
她身上的衣衫破舊不堪,滿是污垢與破損的痕迹,多處布料被扯爛,隐隐露出青紫瘀傷的肌膚 。嘴唇幹裂起皮,毫無血色,嘴角還殘留着幹涸的血迹,那是遭受刑訊時留下的殘酷印記。
脖頸處也有一道淡淡的紅印,像是被人狠狠掐過,随着她微弱的呼吸,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 。
燒紅的烙鐵逼近鎖骨時,刑房鐵門突然洞開。少女在蒸騰的熱氣裡眯起眼睛,看見绯色官服上銀線繡的獬豸獸首。
“什麼人!”見青蟬被折磨得半死,虞意妧當即喊道。
裴硯将手裡的提燈塞給虞意妧後,便拔劍追上了那個黑色的蹿逃身影。
虞意妧則是留下來看青蟬的傷勢,她仔細檢查了一番青蟬的脖頸處與身體上都沒有很重的傷痕,但是不知道有沒有下毒。
想着,虞意妧打來一盆水,找了找發現身上的錦帕都給教坊司的幾個姑娘用了,便在身上撕下了一節布,随後打濕了輕輕替青蟬擦拭血污。
陷入昏迷中的女子不由得發出幾聲悶哼。
虞意妧當即更輕了些,發現她脖頸處聞着一隻青鸾鳥的羽毛,更加确信在為青鸾找回公道之前,青蟬怕是不會這般輕易地去死。
她轉過身去洗方布。
“沒想到……虞姑娘竟是說對了。”身後傳來女子幽幽的聲音,她磕了幾聲濺了幾滴血。
虞意妧見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盞茶,想必是裴硯審訊時喝的,于是毫不猶豫地拿過來喂給了青蟬。
“是秋棠告訴我的,她與劉公公、容妃,本就是一丘之貉。”虞意妧看着青蟬的眼睛解釋道。
“你能告訴我,剛剛想要殺你的人是誰嗎?,還有今日給你紙條的人,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還沒等到青蟬的答案,裴硯便回來了,他的劍尖染着血,肩膀卻不知被什麼利刃劃過,汩汩往外冒着血。
虞意妧打開夜行衣,又撕了另一邊的布替他包紮起傷口,道:“怎麼樣了?”
“跑了,有人接應。不過我劍上有毒。”裴硯盯着虞意妧不成樣子的夜行衣,言簡意赅道。
“你們抓不到他的,容妃想要殺我滅口,又要堵大人的嘴,咳咳咳,誰能……咳咳……”青蟬狀态好些了,滿臉都是絕望。
優秀員工絕望了怎麼辦,當然是畫大餅加一碗絕絕子的毒雞湯了啊!
虞意妧站起身來,盯着青蟬沒有一絲神采的眼睛,道:“那青鸾的公道呢,教坊司那些女子受的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