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驚蟄。
虞意妧站在新漆的朱紅大門前,仰頭望着檐角那隻青銅鑄就的鳳凰。工匠正在給鳳首安裝琉璃眼珠,春日晨光穿過半透明的材質,在地面投下一片斑駁的碎金。
虞意妧看着正門正中央的金漆牌匾,上頭是重金請京城有名的書法家顔先生寫的“千機閣”三個大字,果真是非同凡響,這個門面非常不錯。
虞意妧滿意地點了點頭。
“掌櫃的,告示都貼出去了。”小女孩青杏捧着漿糊桶小跑過來,額角還沾着片碎屑,“西市口、朱雀橋、教坊司門前的布告欄都貼了雙份,保管半個長安城都能瞧見。”
虞意妧一朝回到戲樓,便請求自己的合作夥伴裴硯将三個孩子找了回來,雖然老村長不曾說過這三個孩子有何來曆,但定是不同凡響。
于是她暫且将青杏、阿蕪、松虎三人視作自己的貼身“小秘書”,有總比沒有好。
虞意妧拿出衣襟裡的錦帕替她擦掉嘴角的碎屑,随後道:“還不夠。讓阿蕪去平康坊走一趟,給各大樂坊遞個話——”
話音未落,街角傳來木輪軋過青石的聲響。
三個潑皮推着輛闆車橫沖直撞,車上蒙着灰布,隐約顯出人形輪廓。為首的黑臉漢子一腳踹在尚未幹透的門柱上,震得檐下銅鈴亂顫。
“小娘子好大的排場!”那人咧嘴露出黃牙,“這千機閣既要做傀儡戲的買賣,怎不先拜會我們三爺?”
“三爺是誰?從沒聽過。”虞意妧語氣淡淡的,主打把洋洋得意的對手氣死。
那人果真氣急敗壞地連聲解釋道:“小娘子連三爺都不知道?三爺可是咱天工坊傀儡班的頭兒,你開這戲樓可經過三爺恩準了?”
青杏正要上前理論,卻被虞意妧用絹扇輕輕攔住。她今日穿着鵝黃襦裙,發間隻簪了支木雕的鹧鸪钗,偏那雙眼尾微挑的眸子掃過來時,竟讓潑皮們不自覺地後退半步。
“哦,天工坊、傀儡班、的三爺?我隻知道天工坊的皮影戲、黃梨戲、雜戲,但不知還有個傀儡戲班,失敬失敬。隻是這三爺于傀儡戲,有何能耐與否?”
那大漢當即啞了口,若是真有能耐也不至于沒落至此,大漢惱羞成怒,又見圍過來的人群越來越多,當即将闆車上龐然大物的灰布掀開——
裡頭是個三尺高的傀儡,穿着褪色的戲袍,關節處纏着發黑的麻繩,脖頸以詭異的姿勢耷拉着。
這是有備而來,不過也沒用。
虞意妧輕笑一聲,嘲諷道:“大哥這是打量我們長安城的百姓沒見過世面?什麼破玩意兒也值得拿出來顯擺?”
黑臉漢子當即便扯動手中絲線,傀儡卻如抽搐般扭動起來,活像中了邪的僵屍。
圍觀人群響起竊竊私語。
虞意妧卻笑了,絹扇一收,掩唇一笑:“這位大哥的提線功夫,倒讓我想起西市口賣的大力丸。”
潑皮們尚未反應過來,忽見一道銀光破空而來。天青色的絲線纏住傀儡頭顱,輕輕一扯,腐朽的木雕登時四分五裂。
虞意妧繼續裝道:“這般糟蹋傀儡術,不如回家耍猴戲。——今日我給大家夥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傀儡戲。”
話音剛落,虞意妧便拍了拍手,青杏會意地遞過來一個包裹。
虞意妧風輕雲淡地将紅綢包裹的物什随手抛出,綢布散開刹那,人群裡響起壓抑的嗤笑——那分明是個巴掌大的木頭人偶,關節處還歪歪扭扭纏着麻線。
“小木頭,該醒啦。”虞意妧咬破指尖在傀儡眉心一點,殷紅血珠滲入檀木紋理。
木頭人偶淩空翻了個跟頭,七竅突然迸出銀絲,那些絲線遇風即長,轉眼織成天羅地網。
虞意妧悄悄比了個手勢,隐匿在暗處的松虎從懷中掏出卷抽輕輕一吹,頓時便彌漫出霧氣包裹住了小木頭人。
正在衆人疑惑時,檀香煙霧忽而轉作绯紅,小木頭人在霧中暴漲三尺,關節彈出三十六片鎏金銅羽。
當它展開雀尾般的機關翼,千百隻銀絲幻化的青鸾從羽翼間振翅飛出,繞着驚呆的人群盤旋三匝,化作星雨墜落。
滿庭寂然中,虞意妧接住最後一片飄落的銅羽。小木頭人歪着腦袋坐在她的掌心,麻線手指正比着個滑稽的勝利姿勢。
人群中先是一片寂靜,随後傳來轟轟烈烈的歡呼聲和叫彩聲,虞意妧趁熱打鐵又是宣傳道:
“今日千機閣納新,能人異士不論出身,不計殘缺,不辨男女,皆可入我閣中,再者,通過考核者贈安家十兩銀子!”
“掌櫃的,俺不會啥奎累秘術之類,就是原先王府的廚娘,可以去不?”
虞意妧當即雙眼放光,她幾步上前拉着大娘的手道:“大娘,廚藝自然也算是異能!快些到這邊登記!——各位,打雜也招。”
話音剛落,阿蕪與青杏登記賬簿的桌子前便擁擠地排滿了人。
虞意妧目的達成,看着松虎報官将搞事情的破皮們趕走後,不免感歎道——終于,不用吃阿蕪做的毒飯了!
事情竟進展地如此順利,真是怕人不知道有蹊跷。
“宿主大人,所以你說要先招攬能人就是這個意思?”
虞意妧看着一夜之間變成一副小正太模樣的系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蛋,好在其他人看不見,否則她還真難解釋怎麼憑空多出來了一個“兒子”。
系統臉蛋被捏得生疼,當即便氣鼓鼓地變成了倉鼠的模樣。
虞意妧更加肆無忌憚地揪起他的尾巴提溜起來,不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