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老師從包裡拎出一條銀色吊牌,有點像項鍊,也像可調節手鍊,末端挂了個硬币那麼大的小圓牌。吊牌鍊子一暴露在空氣中,N的視線就跟着它晃蕩,目不轉睛,像隻被獵物吸引的貓科動物。
“拿來。”
N向前一步,聶老師輕輕一躲,重新看他,嘲諷中不無苦澀:“小南,你真不是男人,生前死後也就這麼點念想,值嗎?”
遊泳館安靜得吓人,塗藍埙縮在救生員座椅下面,聽見N的語氣壓迫感很足,喉音咝咝:“它本來就是我的,是你們後來拿走了。最好别刺激我,我沒說不算這筆賬。”
聶老師盯着他笑了,手腕一揚,吊牌鍊子一甩甩到N身上,她輕蔑:“好好好,你父母的遺物還給你,它現在是你的遺物了。祝願你夢想成真,早日找到他們。可惜了,就算你找到,也不是生死相隔,就是地底團圓——現在該你說話了。”
她的話像一枚刻毒的飛镖,N全然無波,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将銀鍊一圈圈旋緊。
他慢條斯理啟動嘴唇,但那雙冷戾的眼透露出厭惡情緒,“你妹妹最後的消息在境内,唐市理縣實驗高中二年級六班,當時叫宋思雨,應該是那人給她起的名。”
聶老師一雙眼睛恨恨盯住N,幾乎要迸出火花來,但眼白以可見速度暈染成紅,淚光光的,她咬牙切齒:“你果然知道,隻是幫他們瞞着我……你當時才十八九歲就學得黑白不分了,哈哈哈,小畜生……”
N很涼薄地一笑,抖開那條吊牌鍊子,低頭挂在脖子上,複而正眼看她,口吻竟然溫和愉悅,“剛才聶老師送給我的話,現在也送給你。”
他猶不滿足,“不過想找她的話,建議你動作快一點。”
聶老師站在原地,呼吸對鬼不是必需的,但她的肩膀起伏不定,鬓發亂在耳邊,恨不得沖上來掐N的脖子。在這場比拼殘忍和戳肺管子的競賽中,顯然是N獲得勝利。
N微笑,補上最後一刀:“……畢竟,我說的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塗藍埙直覺氣氛變了,周圍變得更為幽冷,那些掉落的漏雨宛如無言催促,暗影将她看不見的東西藏匿在周圍,不,她看見了。
——遊泳館的陰影中,忽然浮現出兩道身影,都是男人。
這兩人,或者說兩鬼皮膚慘白,身上沒有傷,或許正因如此他們比便利店那一夜的開膛鬼更可怕。其中一個高壯賽過打藥十年的健美冠軍,哧哧喘粗氣,比起人類更像用後肢站立的有蹄類野獸。
另一個則是正常人體型,但可怖的是,他的手腕齊根處和鋼鐵銜接,皮肉和圓筒形的鐵皮被黑色細線縫在一起,令人作嘔,左手被一隻梨形錘頭替代,右手則是幾根泛着寒光的窄刀片。
聶老師恨聲沙啞,身形緩緩隐沒,尾音帶着冷笑,“小南啊,遇到你的兩個朋友,就順路一起來了。你自己招待吧。”
她消失了,剩下原地冷笑的N,兩隻一看就兇險非常的惡鬼,還有一個瑟瑟發抖的塗藍埙。
那個高大壯鬼和鐵手鬼沒有聶老師那麼多詞說,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幹掉N。而N毫不質疑這個情況,很适應被追殺和回頭反殺。
所以兩鬼一言不發地閃現在N背後,高大壯鬼一雙手如同虎掌,朝N的兩臂抓去,鐵手鬼直接揚起連腕梨形鐵錘,砸向N的太陽穴。
N的身影原地一瞬,無影無蹤。
高大壯和鐵手也刹那間消失。
三道身影如打地鼠般在空間内閃爍起來,N一忽而出現在泳池内,一忽而倒立在玻璃穹幕上,高大壯和鐵手緊随其後,連下死手,不知道和N什麼仇什麼怨。
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倆和聶老師不是一撥人。
聶老師雖然穿着華貴,但舉手投足一如現實世界的人類,甚至長相有點眼熟。但高大壯鬼和鐵手鬼的畫風就不太一樣,也是人形,但那誇張的蠻牛般的肌肉,還有那超乎想象的腕部縫合武器……
好像遊戲人物啊。
N不是遊戲世界入侵過來的BOSS鬼魂嗎?
聶老師給他帶來父母的遺物吊墜,埋汰他在地球尋不着親,又說到他“十八九歲就學得不分黑白”。而且N回擊聶老師的那個地名,唐市理縣,是現實存在的外省地名,離黃金洲很近。
他怎麼好像還有一段現世的人生經曆呢:疑似孤兒,不認識爹媽也不知被誰養大,早早堕了濁流外道,心機深沉,最後和聶老師一樣被黑吃黑殺害——聽着不比夜莺醫生善良多少。
現在鬼也有雙重身份、打兩份工嗎?
遊泳館的漏雨仍嘀嗒泣訴不止,塗藍埙遵循N的囑咐“站着不動”,但她身上的衣服還濕到僅僅不滴水的程度,牙關冷顫抑制不住,最後不得不下巴脫臼似的張着嘴,免得磕碰出聲。
她竟然還好好站在這,沒有鬼沖她來。
聶老師也好,高大壯和鐵手也好,都好像看不見她這個和N一道的活人,估計是N炮制了青山湖底那次的障眼法。
隻要不動,鬼就看不見塗藍埙,她決定蹲成一朵蘑菇,不動不出聲,正好這裡漏了不少雨,适合蘑菇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