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藍埙很希望對方在惡作劇,但心中隐隐的預感告訴她并非如此。剛從殡儀館和青山湖回來,她不想去和屍體有關的地方。
網店剛開,吃差評大幅影響信譽度,她點開後台,和買家溝通,請對方取消訂單。
但打字的時候,塗藍埙沒用“收貨地址是公墓”這條理由,而是謹慎道:
“很抱歉,您下單的巧克力和潔牙套裝都沒貨啦,親親這邊可以配合您先退款,補貨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假的,其實潔牙套裝在倉庫箱角下壓了一套,要債人沒能搜羅到它。
客戶聊天界面顯示了很久“對方正在輸入”,最後彈出一句長長的驚人的話。
“可是我真的很想刷牙嗚嗚嗚嗚!這裡晚上風好大,牙齒痛痛,以前我的牙刷叫這個名字的,可我媽媽和爸爸三年沒來看我了![大哭][大哭]”
對方的回複缺少條理,情緒非常豐沛,用詞偏低幼化,像個小孩子。
塗藍埙可以哄騙對方取消訂單,然後甩在腦後,再也不理會這件事,可第二條消息很快發來。
“老闆你沒貨了嗎?那好吧,我取消訂單,真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進貨請告訴我,這裡很冷,我很需要同時有巧克力和牙刷,否則會蛀牙。”
嘶,好乖。
如果這人惡作劇的目的是讓她半夜睡不着覺,那已經成功了。
塗藍埙飛快敲字,“你目前在收貨地嗎?拍張右手比‘OK’的照片給我。”
那邊竟然真的拍了,過了三分鐘,沒有照片發過來,但卻自動彈出視頻邀請。塗藍埙心頭一顫,看向N,陰影中已經空蕩一片,那家夥不知何時連着椅子消失了。
她将手機拿遠一點,遮住前置攝像頭,按下接聽,另一邊很卡頓,電流聲滋滋地破碎,像在耳邊揉一團舊報紙。畫面緩慢加載。
不是鬼圖,也不是黃圖,是山青雲秀的鹿城公墓。一隻圓滾滾的小手伸出來比“OK”,再下面是一排灰白色墓碑,那些石碑僵硬得不行,和那小手皮膚一樣毫無血色。
鏡頭很模糊,塗藍埙看不太清中央那座碑的字,那裡還貼了張黑白色的小照片,小如石碑上的一顆麻點,更看不清。
忽然,一張影影綽綽的臉戳在鏡頭前,占滿整個手機屏幕,能隐約看到一張圓臉,半透明,腮上抹了黑灰,瞪圓了黑眼珠往屏幕這邊瞧。
“是老闆嗎,您好……”聲音是顆粒感的嘶啞,尾音稍稚,帶些回聲,像是摻了砂礫磨碎的嫩筍,聽得人一耳朵牙碜。
不會真是個小孩子鬼吧?塗藍埙心中的恐懼感弱了些,僅剩的多半來自那把啞嗓子,太怪了。
她正猶豫要不要講話,忽地,視頻毫無預兆地掐斷了,手機跳轉回店鋪聊天界面,但并沒有視頻通話的記錄存在。
一轉身,塗藍埙瞧見背後多了道影子,正一起俯視她的手機屏幕,且毫不引為失禮,将目光收回那雙碎玻璃珠似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情緒瀉出來。
“是你掐斷了我倆的通話?”
N身上那股墓園草木味淡淡悠悠,“不是。是對面的原因。小鬼力弱,維持不了電子信号的聯系。”
他轉身,塗藍埙追上去,不停地問:“對面——那個論壇裡真的都是鬼?那個小鬼給我打視頻,和你給我打電話一個原理嗎?你們發動技能需要媒介,還是直接鑽進手機或者信号頻道裡?”
N一個問題都沒回答,默默凝視過來,面無表情,塗藍埙自動閉上嘴巴。
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奇怪了,自己闖入鬼的世界,并且正常和鬼産生交集,這比被迫見鬼要難忘得多,塗藍埙忍不住豎起一根手指,表示自己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N掀了掀眼皮,表示疑問,這個角度看他的臉有點詭魅。
塗藍埙一鼓作氣開口:“你能陪我去公墓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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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說能。
塗藍埙以為會像青山湖之行一樣,明天起個大早,萬萬沒想到,N的能是說走就走即刻出發。
銀灰捷達疾馳在高架橋上,掠過淡青色和淡橙色的天際,就像行駛在洄遊季鲑魚的頭和肚子之間,一路開往鹿城公墓
塗藍埙難得将車駛這麼快,稍開一縫窗戶,倒像在兜晚風,可她是為了趕緊到公墓,别耽擱到天徹底黑,否則她害怕。
N照常坐在副駕駛,後座放了一塑料袋的巧克力糖,一盒潔牙套裝,還有一支舊膠柄鉗子。
膠柄鉗子從倉庫中搜羅出來,是塗藍埙為自己兜裡那塊金餅備的,劉茂盛那塊。劉茂盛的話也裝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