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湖底,塗藍埙說:“可是那什麼都沒有。”
這裡能見度低到極點,水體幽暗灰綠,N在塗藍埙旁邊是一道模糊的黑影。他們面朝的方向空蕩蕩,隻有水草的影子。
沒有鬼,更沒有所謂釣魚者的屍骨。
一隻透明的片狀物出現在塗藍埙手中,是個單片眼鏡,N聲音低啞,“用這個看,站着别動他就看不見你,情況有變的話,盡量别讓他出現在你身後。”
N獨自遊向空地中央,塗藍埙将眼鏡舉起,那裡的景象再度變化。兩具骸骨被泥沙掩埋一半,輪廓影影綽綽,無數黑色死氣纏繞在表面,就是它們掩蓋了骸骨。
調整鏡片角度,塗藍埙倏地一驚,骸骨附近站着另一個人,或者說鬼。
那鬼的樣貌沒有雜魚水鬼們可怖,保持着剛死的樣子,一身釣魚服裝,皮膚青腫,眼珠因為溺死而明顯凸出,正轉向靠近過去的N。
N懸停在水中,“張興旺,我來取劉茂盛的屍骨。”
名叫張興旺的水鬼眯眼看向N,他的眼球可能與眼皮分别太久,閉不上眼,看着倒像一顆快被擠出殼的荔枝,他嘶啞地笑出一口黃牙,“我見過你,你是那邊的人,後來死了,年紀輕輕死得比我還早。”
他的目光轉向四周,從塗藍埙身上掃過,并未聚焦。
但張興旺也不是好糊弄的,他在這湖底盤踞已久,每道水流都比兒子還親,他的面皮肉眼可見開始腐爛,眼睛白如死魚,怨力朝四面八方向外射出,帶起一道道水箭。
塗藍埙捂着嘴一動不敢動,可腳下泥沙顫抖起來,魚骨和墜于湖底的殘鈎破網浮出,附近有一隻大河蚌張開硬殼,開合着,恰好朝她的腳踝咬過來。
那河蚌的殼破了洞,蚌肉已經腐爛發絮,含着黑泥,顯然是早死了的。
劇痛從踝骨擴散,塗藍埙忍住痛叫的反射,可到底腳底挪動,身形在水波中顯現出來。
“嘿嘿,你帶了活人,還是個小姑娘。”張興旺興奮地說,“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他的話還沒說完,N已經消失在原地,一隻戴黑皮手套的手朝張興旺抓去。
N的力量明顯不是張興旺能抵抗的,但後者滑溜如泥鳅,總是在逃出一段後,又被N獵到抓住,他倆的形影在水底交替消失,塗藍埙的單片眼鏡很快失去追蹤。
她緊張地四下巡視,N提醒過,盡量不要讓張興旺站到自己身後。
就連N自己,剛剛在武力壓制張興旺的時候,也在避免背對甚至側對他。
“找我呢,小姑娘?”油滑的聲音忽然出現在她肩膀後面。
塗藍埙的反應很快,沒有下意識往前跑,而是以最快速度把身體扭過來,正面朝向張興旺,一邊倒蹬向後遊。
她當然快不過張興旺,但還有更快的。塗藍埙都沒看清N的影子,他就從旁側倏然沖出,如高速汽車般撞上張興旺,活生生在她眼前,将被挾成一道殘影的張興旺卷走了。
“你在找死。”
骨骼碎裂的聲音不斷響起,張興旺幾乎成了N手裡的一團,讓塗藍埙想起經常刷到的捏捏。
“你想要劉茂盛的屍骨?哈哈哈哈……”張興旺變形的笑聲響起,“做夢吧!”
一團黑氣在水底炸開,張興旺的身形瞬間爆裂,中間逸出一道白光,朝掩埋屍骨的位置沖去,“我就是引爆陰魂,也要在你面前毀掉它!”
N緊追在白光之後,逐漸接近,但還是差了一步,張興旺的白光正待毀去兩具屍骸,然後,他伸出手——
湖底泥沙一片平整,剛剛還埋在那的人骨無影無蹤,有人把它們偷走了!
塗藍埙費力地拖着兩具骨骸,在泥沙地行走,幸而屍骨大多被漁網魚線纏結,但她還是拖得很艱難。
水體阻力太大,屍骨又沉重不堪,她看上去就像一條用觸腕拖拽椰殼的愚蠢章魚!
塗藍埙心中氣憤極了,盯着那兩具人類屍骸,暗暗腦補:一具是N,另一具也是N。
稍遠處,張興旺的怒吼響徹水底,又被N一把摁滅,白光徹底消散,這隻盤踞湖中的惡水鬼永别人世了。
回到岸上後,塗藍埙難得小發雷霆,表現為站在一邊不肯幫N挪動兩具屍骸。當然,N也沒讓她搬,兩堆人骨頭自動懸浮在身後,飄向停車場位置。
如果這時有外人看見,該是多麼邪典的場景。
塗藍埙身後傳來動靜,那對沖鋒衣情侶站在湖邊,“先生,我們什麼時候能離開?”
N的表情很淡漠,“再等等,就快到你們了。”
其中的女孩聞言欣喜,對塗藍埙甜甜一笑,再不是之前鬼裡鬼氣的樣子,塗藍埙人都傻了,沖鋒衣情侶鬼竟然是N的人。
他們之前就是故意吓唬她,讓她不得不下湖的,太惡劣了。
#
銀灰捷達開上返程,塗藍埙握着方向盤,兩堆屍骨中的一堆放在後座,另一堆扔進後備箱,她猜前一堆是劉伯伯。
啊,既怕警察攔路檢查,又希望被查一查呢。
都快開回便利店,她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你為什麼去哪都非得帶我啊?”